云涤浊身,意往物返。
砺石拓竹,格心及理。
倾心体味
精心创作
尽心传播
博尔赫斯(JorgeLuisBorges)诗选
雨
突然间黄昏变得明亮
因为此刻正有细雨在落下
或曾经落下。下雨
无疑是在过去发生的一件事
谁听见雨落下谁就回想起
那个时候幸福的命运向他呈现了
一朵叫玫瑰的花
和它奇妙的鲜红的色彩。
这蒙住了窗玻璃的细雨
必将在被遗弃的郊外
在某个不复存在的庭院里洗亮
架上的黑葡萄。潮湿的幕色
带给我一个声音我渴望的声音
我的父亲回来了他没有死去。
陈东飙陈子弘译
蒙得维的亚
我滑下你的暮色如厌倦滑下一道斜坡的虔诚。
年轻的夜晚像你屋顶平台上的一片翅膀。
你是我们曾经有的布宜诺斯艾利斯,那座随着岁月悄悄溜走的城市。
你是我们的,节日的,像水中倒映的星星。
时间中虚假的门,你的街道朝向更轻柔的往昔。
黎明之光,它送出的早晨向我们走来,越过甘甜的褐色海水
在照亮我的百叶窗之前,你低低的日色已赐福于你的花园。
被听成了一首诗的城市。
拥有庭院之光的街道。
陈东飙陈子弘译
我的一生
这里又一次饱含记忆的嘴唇独特而又与你们的相似。
我就是这迟缓的强度一个灵魂。
我总是靠近欢乐也珍惜痛苦的爱抚。
我已渡过了海洋。
我已经认识了许多土地;我见过一个女人和两三个男人。
我爱过一个高傲的白人姑娘她拥有西班牙的宁静。
我见过一望无际的郊野西方永无止境的不朽在那里完成。
我品尝过众多的词语。
我深信这就是一切而我也再见不到再做不出新的事情。
我相信我日日夜夜的贫穷与富足与上帝和所有人的相等。
爱的预感
无论是你面容的亲切光彩如一个节日
无论是你身体的恩宠仍然神秘而缄默一派稚气
还是你生命的延续留在词语或宁静里
都比不上如此神秘的一个赐予
像注视着你的睡梦拢在
我怀抱的守夜之中。
奇迹一般又一次童贞凭着睡梦那赦免的功效
沉静而辉煌如记忆所恢复的幸福
你将把你生命的那道岸滨交给我你自己并不拥有。
投身入静寂
我将认清你的存在那最后的海滩
并且第一次把你看见也许
就像上帝必将把你看见
被摧毁了的时间的虚构
没有爱没有我。
猫
镜子没有这么更加沉默,
透进的曙光也不这么更为隐秘;
你,在月光下,豹子的模样,
只能让我们从远处窥视。
由于无法解释的神圣意旨,
我们徒然地到处找你;
你就是孤独,你就是神秘,
比恒河或者日落还要遥远。
你的脊背容忍了我的手
慢条斯里的抚摸。你,
自从早已遗忘的永恒,
已经允许人们犹豫的手的抚爱。
你是在另一个时代。你是
像梦一样隔绝的一个区域的主宰。
月 亮
——给玛丽亚·儿玉
那片黄金中有如许的孤独。
众多的夜晚,那月亮不是先人亚当
望见的月亮。在漫长的岁月里
守夜的人们已用古老的悲哀
将她填满。看她,她是你的明镜。
西川 译
失去的公园
迷宫不见了。一行行整齐的
尤加利桔也消失了,
剥去了夏天的华盖和镜子那
永恒的不睡,这镜子重复
每一张人类面孔、每一只蜉蝣的
每一个示意。停摆的钟,
纠缠成一团的忍冬,
竖立着愚蠢雕像的凉亭,
黄昏的背面,鸟的啁啾,
塔楼和慵懒的喷水池,
都是过去的细节。过去?
如果不存在开始和结束,
如果将来等待我们的只是
一个由无尽的白天和黑夜组成的数目,
我们也就已经是我们将成为的过去。
我们是时间,是不可分割的河流,
我们是乌斯马尔,是迦太基,是早就
荒废了的罗马人的断墙,是这些诗行
所要纪念的那个失去的公园。
黄灿然译
分离
我的爱和我之间就要垒起
三百个夜晚如同三百垛墙,
而大海就象魔法阻隔于你我之间。
没有别的了只剩下回忆。
活该受折磨的黄昏啊
期望着见到你的夜晚。
你的道路穿过田野,
苍穹下我走来又离去。
你我的分离已经肯定如大理石
使无数其他的黄昏更加忧伤。
王央乐译
星期六
外头是落日,时间中
镶嵌的宝石,
深沉的盲目的城市
没有人看见你。
黄昏沉默或歌唱。
有人吐露出渴望
钉住在钢琴上,
总是,为了你无限的美。
不管你爱不爱
你的美
总是时间赏赐的奇迹。
你身上的幸福
犹如新叶上的春天。
我什么也不是
只是这样的渴望
在黄昏中消竭。
你身上的美妙
犹如剑锋上的寒光。
黑夜使窗栅更加沉重。
冰凉的房间里
我们象瞎子摸索着我们两个的孤独。
你的身体的白皙光辉
胜过了黄昏。
我们的爱里面有一种痛苦
与灵魂相仿佛。
你,
昨天仅仅只有完全的美
而如今,也有了完全的爱。
王央乐译
老虎的金黄
我一次次地面对
那孟加拉虎的雄姿
直到傍晚披上金色;
凝望着它,在铁笼里咆哮往返,
全然不顾樊篱的禁阻。
世上还会有别的黄色,
那是宙斯的金属,
每隔九夜变化出相同的指环,
永永远远,循环不绝。
逝者如斯,
其他颜色弃我而去,
惟有朦胧的光明、模糊的黑暗
和那原始的金黄。
哦,夕阳;哦,老虎,
神话、史诗的辉煌。
哦,可爱的金黄:
是光线,是毛发,
我梦想用渴望的手将它抚摩。
陈众议译
余晖
日落总是令人不安
无论它浮华富丽还是一贫如洗,
但尚且更加令人不安的
是最后那绝望的闪耀
它使原野生锈
此刻地平线上再也留不下
斜阳的喧嚣与自负。
要抓住这紧张而奇异的光是多么艰难,
那是个幻像,人类对黑暗的一致恐惧
把它强加在空间之上
它突然间停止
在我们觉察到它的虚假之时
就象一个梦破灭
在做梦者得知他正在做梦之时。
诗艺
眼望岁月与流水汇成的长河
回想时间是另一条河,
要知道我们就像河流一去不复返
一张张脸孔水一样掠过。
要觉察到清醒是另一场梦
梦见自己并未做梦,而死亡
使我们的肉体充满恐惧,不过是那
被称为睡梦的夜夜归来的死亡。
要看到在日子或年份里有着
人类的往日与岁月的一个象征,
要把岁月的侮辱改造成
一曲音乐,一声细语和一个象征。
要在死亡中看到梦境,在日落中
看到痛苦的黄金,这就是诗
它不朽又贫穷,诗歌
循环往复,就像那黎明和日落。
有的时候,在暮色里一张脸
从镜子的深处向我们凝望;
艺术应当像那面镜子
显示出我们自己的脸相。
人们说尤利西斯厌倦了奇迹
当他望见了葱郁而质朴的伊撒加
曾因幸福而哭泣。艺术就是伊撒加
属于绿色的永恒,而非奇迹。
它也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逝去而又留存,是同一位反复无常的
赫拉克利特的镜子,它是自己
又是别的,像河水一样长流不息。
回来
结束了多年的流亡
回到了儿时的地方
房子的外观我已淡忘,
唯有触摸那老树的枝干
能使我忆起旧时的梦魇。
我重新踏上过去的小径
突然产生了久违的诗兴
望着黄昏渐渐降临
羞涩的新月躲在棕榈树茂密的叶林
藏藏匿匿
恰似鸟儿埋进自己的窝里。
房子重新将我容纳。
问庭院的围墙包揽过多少日月星辰?
交又的小径承载过多少壮丽的晚霞?
还有那娇美的新月
曾经把多少温柔洒在路旁的花坛?
(陈众议译)
葡萄酒之歌
在荷马的青铜杯里闪烁着你名字的光芒,
黑色的葡萄酒啊,你使人心花怒放。
千百年来,你在人们手上传去传回
从希腊人的兽头觞到日耳曼人的羊角杯。
开天辟地以来,你久已存在,
把力量和神威奉献给一代一代。
你与日夜交替的光阴一齐流淌,
朋友和快乐为你欢呼、鼓掌。
在神秘的激情洋溢的诗词的字里行间,
你是玫瑰花、红宝石和小巧玲珑的短剑。
在你的勒忒河里,让别人痛饮伤心的忘怀;
我却要寻求共同分享的节日的欢快。
在漆黑、诱惑和仙影拳中间
我要用“芝麻”打开长夜漫漫。
“相互爱恋”或“血红的搏斗”的美酒啊,
有时我将这样称呼你。但愿这不是歪曲。
(赵振江译)
局限
有一行魏尔兰的诗,我冉也不能记起,
有一条比邻的街道,我再也不能迈进。
有一面镜子,我照了最后一次,
有一扇门,我将它关闭,直至世界末日降临。
在我图书室的书中,有一本
我再也不会打开——现在正望着它们。
今年夏天,我将满五十岁,
不停地将我磨损啊,死神。
(赵振江译)
梦
当子夜的钟把慷慨的时间
恣意挥霍
我将比尤利西斯的水手去得更远.
进入梦的领域——人的记忆
所不及之处。
我只从那水下领域带回一些残余,
但已非我的知解力所能穷尽:
朴素的植物学的草,
各色各样的动物,
与死者的对话,
远古语言的词,
有时还有一些恐怖,
真正是假面的面孔,
白昼给予的一切都无法与之比拟。
我是人人,我是无人。我是别人,
我是他而不自觉,他曾见过
另一个梦——我的醒。他评判着
他置身局外而且微笑。
(飞白译)
渥品尼亚的士兵
开始惧怕自己无用
一如上次的战役,在海上
他给自己很轻的职责
无名无姓地浪迹西班牙
粗狠的国家。
要减灭
现实凶残的重量,他把头藏入梦里。
罗兰武士灵异的过去和大英帝国
循环不息的战争温暖着他,欢迎着他。
懒散在阳光里,极目:不断展开的
原野,温热的铜色绵延不绝
他觉得自己在尽头,困顿、孤单
不知道所有的音乐在隐藏着什么
突然,他投身一个梦的深处
远远的,山曹和吉诃德先生骑马前来。
(叶维廉译)
南方
从你的一个庭院,观看
古老的星星;
从阴影里的长凳,
观看
这些布散的小小亮点;
我的无知还没有学会叫出它们的名字,
也不会排成星座;
只感到水的回旋
在幽秘的水池;
只感到茉莉和忍冬的香味,
沉睡的鸟儿的宁静,
门厅的弯拱,湿气
——这些事物,也许,就是诗。
(王三槐译)
迷宫
宙斯没有能耐松开包围住我的
石砌的网罗。我忘掉了
从前的人是什么模样;我继续走着
单调的墙壁之间可厌的路,
这是我的命运。无数岁月
使得笔直的走廊弯曲
成了不知不觉的圆周。时光的剥蚀
使得女墙出现了裂痕。
灰白的尘土上,我辨认出
我害怕的脸容。空气在凹面的夜晚
给我带来一声咆哮
或者一声悲痛咆哮的回音。
我知道阴影里还有一个,他的命运
是使长期的孤独厌烦于
这座结成了又拆掉的地狱;
是载渴望我的血,是要吞灭我的死。
我们两个在互相寻找。但愿
这是等待的最后的日子。
(王三槐译)
镜子
我是一个对镜子感到害怕的人;
不仅面对着无法穿透的玻璃,
里面一个不存在的无法居住的空间
反映着,结束了又开始;
而且甚至瞧着水面,那模仿着
深邃天空的另一种蓝色,那涟漪
上面有时候掠过左右相反的鸟
虚妄空幻的飞翔;
甚至面对着精细乌木的
沉默表面,那么光滑明亮,
显得像一个反复的梦,梦见
某些大理石或者某些玫瑰的洁白;
今天,在变化万千的月亮之下,
那么多烦恼的流浪岁月的末端,
我自问:是什么命运的乖张,
使我这么害怕一面照人的镜子?
金属的镜子,桃花心木的假镜子,
在它那红霞夕照般的迷雾里
朦胧地显现了一张
瞧着它而又被瞧着的脸。
我把它们都看作古旧契约的
永恒的根本的执行者,
使世界繁殖,仿佛生殖的行为,
无法睡眠,带来劫数。
它们在令人昏眩的蛛网里
延长这个空洞的不隐的世界;
有时候到了傍晚,
被一个未死的人的呼吸所模糊。
镜子窥伺着我们。要是卧室
四壁之间有面镜子在张望,
我就不再孤独。有一个人在。
黎明时,反复默默地演出了一台戏。
在这种有照人镜子的房间里,
什么事都发生,什么事都不记下;
我们在里面被魔法变成了拉比
现在从右到左地念着书。
克劳迪乌斯,黄昏的君主,做梦的国王,
他并不觉得自己在梦中,直至那一天,
一个演员用哑剧在舞台上
把他的罪孽向世界献演。
做梦是奇怪的,照镜子同样奇怪;
那里面,普通的陈旧的日常生活节目,
会包含着反影所精心制造的
一个虚幻而深刻的世界。
上帝(我一直想)花费了大力气
设计这个无法可及的建筑,
让每个黎明从镜子的反光
让黑暗从一个梦里,构造而起。
上帝创造了夜间的时光,
用梦,用镜子,把它武装,为了
让人心里明白,他自己不过是个反影,
是个虚无。因此,才那么使人害怕。
(王央乐译)
书
一堆东西中难得有一件
可以当作武器。这本书诞生于
英格兰,在年,
人们使它承受梦想的重载,它内装
喧哗与骚动、夜和深红的色彩。
我的手掌感到它的沉重。谁能说
它也装着地狱,大胡子的
巫师代表天命,代表匕首
这匕首闪射出阴影的律法,
古堡中氤氲的空气
将目睹你死亡,优雅的手
左右海上的流血,
战斗中的刀剑和呼嚎。
静静的书架上堆放着各种图书,
那宁静的怒吼在其中的
一册内沉睡。它沉睡着等待。
(西川译)
断章
一柄剑,
一柄剑设计出黎明的寒冷,
剑身上镌刻着神秘的诗篇,
没有人会忽视它,没有人会将它的
含义彻底解悟,
波罗的海的宝剑在诺森布里亚
赢得了虚荣,
诗人们会将它
等同于冰和火,
一柄剑一位君王将会传给另一位君王,
君王传给梦想,
一柄剑,将会忠于
命运女神的一个钟点,
一柄剑,将会照亮一场战斗的一柄剑。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引导着美丽的战斗,男人们铺天盖地,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把鲜血涂上狼牙
也涂到渡鸦残忍的嘴喙上,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挥霍掉红色的金子,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在毒蛇金色的巢中迎战死亡,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会获得一个王国也会失去一个王国,
一柄剑持在手中
将砍倒戈矛之林。
一柄剑持在贝奥武甫的手中。
(西川译)
特拉克尔(Trakl)诗选
傍晚的诗情
有花的窗畔又再投上教堂尖塔的阴影
及金黄者。炽热的额头在安息和静默中通红。
七叶树的黑暗里一口井塌废——
你感觉:甚好!当令人心碎的疲惫。
市场上空无夏日的果子,及编织品。
大门漆黑的装饰和谐搭配。
花园里响起温和的游戏声音,
那里,筳宴后的朋友们相约聚会。
灵魂喜欢聆听白色魔术师的传奇。
圆圆的,农夫午后收割的谷粒嗡嗡响起。
宽和地,坚强的生命在木屋里沉寂。
马厩的灯照亮了母牛温柔的熟眠。
迷醉于芬芳的眼睑就快低垂
又向着陌生的星章轻轻开启。
恩底弥翁浮出古老橡树的黑暗
弯腰俯向悲伤的水。
译者:pyrrhon
傍晚的忧郁
——森林,弥散死亡的气息——
幽灵在四周漫游,宛如篱墙。
野兽战栗着走出隐身之处,
当这般轻悄地淌过一道小溪
循着橛树丛和苍老的岩石
枝条编织的桂冠放射银光。
人们即将在黑暗深渊中听到它——
或许,星星也已闪亮。
黑暗的旷野仿佛虚空,
散布村庄,沼泽,池塘,
某物在你面前化作一朵火。
一道冰冷亮光无声地掠过村路。
人们在天边预感到了骚动,
野鸟群的流浪
飘往美丽神奇的异乡。
风中的芦苇,扬起又倒下。
译者:pyrrhon
变形
经过花园,秋风瑟瑟,焦红:
此地展示寂静中忙碌的生命。
人的手捧上枯褐的葡萄,
当目光里降下丝微痛苦。
黄昏:走过黑色的乡村
红山毛榉里显现者的肃穆。
一只蓝色的动物愿膜拜死亡
毛骨悚然,一件空荡的大衣飘落。
安详者在酒馆前演奏,
一张陶醉的脸庞在草丛里湮沉。
接骨木的果子,笛声淡然似迷醉,
木犀草的清香,吹拂着女人。
译者:pyrrhon
沉郁
人间不幸整个下午都在鬼出鬼没。
枯褐荒芜的小花园里已看不见木棚。
焚烧过的弃物火苗跳动,
两个熟眠者摇摆离家,忧伤迷茫。
枯萎的草地上一个奔走的孩子
玩弄他漆黑圆圆的眼珠。
黄金自昏沉萧瑟的灌木下滴。
一个悲伤的老人随风打转。
当黄昏,又在我头顶
萨土恩默然指引悲苦的命运。
一棵树,一条狗转身后退
而上帝的国度在黑暗中晃动,飘撒落叶。
飞快地,一条小鱼儿潜入小溪;
轻轻触及死去朋友的手
爱着他,将额头和衣服抚平。
一丝灯光把小屋中的幽灵唤醒。
译者:pyrrhon
出自深处
De Profundis
(拉丁语:“出自深处”)
有一片落着一阵黑雨的留茬的田地。
有一株孤零零竖着的棕色树。
有一阵围着空茅屋丝丝吹着的风。
这个黄昏多么凄凉。
村落那边
还有瘦小的孤儿在拾些许的落穗。
她的眼睛圆圆的金灿灿地盯着暮色,
她的胸怀期待着漂亮的新郎。
在回家的路上
教人发现甜蜜的身体
腐烂在刺丛里。
我是一个影子远离阴沉的村落
我从林苑的水井里饮着
上帝的沉默。
在我的额头是冰冷的金属。
蜘蛛寻找着我的心。
有一盏灯在我的口中熄灭了。
夜间我发现自己在荒原上,
上面堆满了星星的垃圾和尘埃。
在榛属丛林里
又一次响起了透明的天使。
绿原译
冬季的朦胧
致马克思·冯·艾斯塔勒
黑色的金属天空。
十字架在红色的风暴里
饥肠辘辘的群鸦,当傍晚
在公园上悲伤而灰暗地盘旋。
云中冻结了一丝光线;
因撒旦的诅咒
它们围着圆圈打转
三三两两,自七个方向飘落。
腐物甜美而又清淡
它们的嘴喙静静啄食。
沉寂的是外面邻近的房屋;
剧院大厅里一片明亮。
教堂,医院
静立在凝雾中,满怀悲伤。
血迹斑斑
运河上鼓起亚麻布的风帆。
译者:pyrrhon
渡鸦
越过正午的林中黑色空旷地
渡鸦匆忙发出刺耳的叫声。
它们的影子轻擦雌鹿
有时可以见到它们沉闷地休息。
啊,它们多么搅扰一片迷幻地
存在于其自身范围内的褐色沉寂,
象一个被深沉的忧虑引入陷阱的女人,
有时一个人可以听见它们在责骂
一具在某处发出气味的腐体。
它们的飞行突然弯向北方,
它们消失,象一列送葬的队伍
刻划在欲望中颤抖的风里。
恶之梦
缭绕飘散,一口破锣褐金色的响声——
恋人在黑漆的房间里醒来
面颊贴近窗畔跳动的火苗。
河边闪亮着桅杆,绳索和风帆。
一个修士,那狭境里一个怀孕的妇女。
吉他胡乱拨奏,红裙闪烁微光。
郁闷的七叶树在金黄的闪亮中弯曲;
黑夜里耸立着教堂悲哀的饰物。
恶魔的魂灵在黯淡的面具后静观。
暮气氤氲的广场灰暗而恐惧;
傍晚激起湖心岛上的窃窃私语。
或许在夜间腐烂的麻疯病人,
思索鸟儿飞行的密语。
公园里的兄妹战栗着面面相觑。
译者:pyrrhon
号角
修剪后的草场,褐皮肤的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落叶四散,号角吹响。一个教堂墓地的守望者。
鲜红一片降落的旗穿过槭木的悲伤,
骑士们驰过黑麦田,空无人迹的磨房。
或者是夜阑人静时牧人的歌唱,牛群
走进它们的火圈,走进小树林古老的悲伤,
舞蹈者攀上一面黑墙;
鲜红的旗,欢笑,幻觉,号角。
译者:pyrrhon
黑家鼠
秋月洁白的光映射在小院里。
屋檐边掉下美妙的清影。
空荡的窗畔栖息沉寂;
轻轻潜出,黑家鼠
尖叫着这里那里倏息窜动
追逐灰白的热气
自茅厕里飘出,和着月光
鬼魂般共振的热气
而它们因贪婪而争吵,犹且骄傲
奔走在房间和粮仓,
堆满谷物和干草的地方。
黑暗中冰冷的风也在咆哮。
译者:pyrrhon
黑利安
当神思寂寞的时候
沿着夏日黄色的墙边
美妙的是阳光下的漫游。
草丛中沙沙作响的脚步声;而潘神的儿子
总在灰暗的大理石中熟眠。
傍晚我们常在阳台上品味棕色的酒。
枝叶中的桃子隐约红光闪烁;
温柔的奏鸣曲,欢乐的笑声。
夜的寂静多么美丽。
黑暗的平原上
我们邂逅牧人和苍白的星星。
秋日来临
淡雅的纯净在树林中若隐若现。
寂然无忧,我们走过红色的墙
圆圆的眼睛追寻着鸟儿的行踪。
暮气氤氲时白色的水注入墓穴的骨灰盒。
天国栖息在无叶的枝头。
农夫纯洁的手奉上面包和红酒
而在阳光灿烂的大厅里,果实静静成熟。
哦,高贵死者的面容何其严肃。
诚然,正义的直觉使灵魂快意。
荒芜的花园里迫人心魄的静默,
当年轻的见习修士加冠棕色的叶环,
他的呼吸纳入冰凉的黄金。
双手触及幽蓝碧水的年龄,
仿佛当凄冷的夜晚轻抚姐妹苍白的脸颊。
走过友好的小屋,和谐而轻柔,
那里有孤独和槭木的吵闹,
或画眉鸟的宛转低鸣。
黑暗中的人因飘忽朦胧而美丽,
他木然地挥动手臂
眼珠在紫色的洞穴中无声地转动。
当黑色的十一月毁难
晚祷的陌生人消声匿影,
枯朽的枝头下,满是麻疯的墙那边,
神圣的兄弟曾经过这里,
深陷入他幻觉中温和的弦乐拨奏,
唉,晚风的止息何其寂寞。
漆树的黑暗里低下垂垂欲死的头。
战栗心寒,这样的种族末日。
此刻观望者的眼睛
充满他的星星的金光。
傍晚的钟声沉入寂静,不再轰鸣,
广场边黑色的围墙早已垮掉,
死去的战士还在高声祈祷。
一个黯然的天使
儿子
步入祖先空荡荡的房间。
远方的姐妹已是白头老妪。
深夜,回廊柱下的熟眠者目睹
她们被悲哀的朝圣者队伍送回。
啊,她们枯冷的头发粘满粪便和蛆虫,
当他脚闪银光地静静站立,
姐妹们僵尸般走出四壁徒空的房间。
啊你们,灼热夜雨中的诗篇,
当仆人手持荨麻张开温柔的双眼,
接骨木未成熟的果子
讶然垂向空虚的坟墓。
轻轻地,泛黄的月亮
滚动着掠过年轻人狂热的队伍,
紧跟冬日的静默。
崇高的命运追思基德隆山溪,
那里的雪松,娇弱的被造者,
在父亲蓝色的眉毛下舒展,
一个牧羊人深夜驱赶他的群畜越过野地。
或者是熟眠中惊呼,
当金属制的天使在丛林中鞭挞人们,
炽热的铁烤架销熔了圣徒的肉身。
土屋周围陈列紫红的美酒,
枯黄的稻草堆轻轻鸣响,
蜜蜂的采集,鹤的飞翔。
黄昏时复活者们邂逅在石阶上。
黑色的水映射麻疯病人的面容;
或者他们开启粪迹斑斑的落地窗,
迎接自蔷薇色的小山吹来的香风。
那些摸索着穿过夜街的纤柔女孩,
能否找到爱恋着的牧人?
星期六的小屋里荡起温柔的歌声。
让这只歌追忆那个少年吧,
追忆他的疯狂,白眉及他的消逝,
追忆蓝光中张开眼睛的腐烂者。
呜呼,这样的重逢何其悲伤!
漆黑的小屋里幻觉的层梯,
敞开的大门下老人的幽灵,
当黑利安的灵魂凝视柔光镜中的自己,
从他的头上飘下了雪花和麻疯。
星星,和灯光白色的人影
已在墙边消融。
墓中的骨骸走下楼梯,
小山旁折断的十字架默默无言,
紫红的晚风,散布檀香雾的甜蜜。
啊你们,黑漆的口中破碎的双眼,
当孙子在温和的疯狂里
孤独地思索更黑暗的末日,
顶空寂静的上帝合上蓝色的眼睑。
译者:pyrrhon
黄昏之歌
黄昏,当踏上黑暗的路途,
我们黯然的形象在前方若隐若现。
当心怀恐惧,
我们掬饮池塘白色的水,
忆起悲哀童年的点点甜蜜。
死寂者,我们在接骨木丛中安息,
凝望灰白的海鸥。
荡起春天的云雾,笼罩阴森的城市,
僧侣们高贵的年代迫其沉默的城市。
当我拉起你柔软的手,
你轻轻睁开圆圆的大眼睛,
此事已何其遥远!
幸当黑暗的天籁拜访灵魂,
你化作纯白者,显现在朋友的秋日风景中。
译者:pyrrhon
回荡着吉他声的红叶里……
回荡着吉他声的红叶里
蓠墙边,静静站立的太阳花
及女孩们飘飘的黄发。
云中驶过一辆金色的手推车。
在枯褐的阴影里安息,老人们沉默无语
愚痴地相互拥抱。
孤儿们唱起甜美的歌曲。
苍蝇在黄色的臭气中聚居。
妇女们还在小溪畔洗涤。
挂起的亚麻布波浪形下垂。
那小女孩,我长久以来喜欢的,
重又走进傍晚的冷灰。
温暖的天空撒下一些麻雀
飞入满是腐烂的绿色洞穴。
面包的香气和鲜啤的苦涩
痊愈的饥肠辘辘者生起幻觉。
译者:pyrrhon
魂界之歌
一个骚动的花坛
描画符号,刺绣的离奇。
上帝蓝色的呼吸
吹到花园的小亭里,
清朗的小亭里。
一具十字架在野葡萄园中直立。
听吧,村庄里人人欢喜,
墙边除草的园丁,
轻悄行走的管风琴的长鸣,
融合着协奏和金黄的闪亮,
协奏和闪亮。
面包和红酒赐福爱情。
女孩们也来了
当公鸡最后一次打鸣。
蹑手蹑脚的枯朽的栅栏
及玫瑰丛中的桂冠和花环,
玫瑰花环
玛利亚安息于洁白和芬芳。
那古老岩石旁的乞丐,
仿佛已在祈祷中死去,
一个牧人寂然走下小山
天使的歌声回荡在小树林,
靠近小树林
孩子们入于熟眠。
译者:pyrrhon
简陋的音乐会
一片红色,仿佛在梦中震撼你——
穿过你的手阳光耀眼。
你感觉幸福前陶醉的心灵
静静期待行动之发生。
正午的田野淌流黄金。
你不再听见蟋蟀的啾鸣,
农夫挥动大镰刀的呼啸声。
和谐的沉默中金黄的森林。
绿色的小池里热息腾腾的腐烂。
鱼儿静静站立。上帝的呼吸
将蒸汽里的弦乐轻轻唤起。
潮水向麻疯病人暗示痊愈。
蓝色的阴影中飘游着戴达儿的魂灵,
榛树枝头牛奶的香气。
还听见教师久久地演奏提琴,
空旷的院子里黑家鼠的尖鸣。
丑陋卷起的壁纸旁
更清冷的紫罗兰绽放。
黑暗的声音在争吵中死寂,
笛声的最终和弦里的那喀索斯。
译者:pyrrhon
净化的秋天
带着金黄的美酒和园中的果子
年岁这般辉煌地终结。
孤独者的伴侣,四周
森林美妙的沉静。
农夫自言自语:多好。
悠长轻柔的晚钟,你们
临走前还赐予我快乐的心情。
旅途上一队飞鸟的问候。
正是爱情温柔的季节。
一叶小舟在蓝色的小河上漂流
何其美丽,远近交叠的景象——
在安息和静默中没入尽头。
译者:pyrrhon
雷声隆隆的傍晚
啊,红色的傍晚时分!
火苗跳动的窗畔
模糊的葡萄叶被刮进了幽蓝,
屋内盘踞恐怖的幽灵。
臭水沟中盘旋的灰尘。
风威逼着吱吱作响的窗户。
闪动刺目的浓云
一群野马因雷电的驱赶而狂奔。
池塘的镜面轰然破碎。
海鸥于窗檐处嘶鸣。
小山里跳出火神
在杉树林里裂为火星。
医院里哀号的病人。
夜的羽毛在幽蓝中飘飘。
猛然间闪耀呼啸
屋檐上大雨倾盆。
译者:pyrrhon
林边隐匿处
致卡尔·米利希
褐色的七叶树。轻轻地,古人
飘进更宁静的黄昏;
美丽的叶子黯然枯萎。
乌鸫在坟边逗弄死去的外甥,
亚麻色头发的教师陪伴着渔人。
死亡纯净的图象在教堂窗户边观望;
淌血的地面散发恐惧与忧伤。
大门至今紧闭。钥匙在司事手里。
花园中的妹妹与幽灵友好地交谈。
老地下室里葡萄酒已酵熟,清澄,金黄。
苹果香馥。欢乐就在不远处闪光。
漫长的夜晚孩子们听着童话,乐此不疲;
温和的疯癫也时常展示真实,辉煌。
幽蓝带着木犀草流动;
几间小屋内透出烛光,
已为孤寂者准备好舒适的地方。
孤独的命运滑下森林边缘,
夜晚显现,天使静息于门槛上。
译者:pyrrhon
漫步
一
午后的丛林里回荡起音乐。
谷场上严肃的稻草人悠悠转转。
温柔的接骨木丛在路旁渐渐消散;
一所房屋的亮光模糊而神奇。
金黄中扬起百里香的气息,
岩石上印着一个明亮的数字。
草地上孩子们玩耍着皮球,
在你面前一棵树直立,盘旋。
你已入梦:妹妹梳着她金黄的长发,
远方的朋友也寄来一封信。
枯黄的草垛在灰暗里歪歪斜斜地消失
有时你也轻灵美妙地飘行。
二
时光流尽。啊,亲爱的赫利俄斯!
哦,蛙池中的景象甜蜜而清晰;
沙地里一个伊甸园奇妙地下沉。
黄鹉在它的巢窝里摇动树枝。
兄弟为你在痴迷的国度死去
你的眼睛坚定地凝望自己。
那金黄中百里香的气息。
一个小男孩在村庄扔下火种。
恋人们新化作闪亮的蝴蝶
围绕岩石和明亮的数字翩翩飞行。
乌鸦向恶心的佳肴飞去
而你的额头呼啸着穿过温柔的草地。
一头野兽在荆棘环中黯然死去。
明亮的童年时光还追随着你,
灰色的风,模糊不定。
黄昏缠绕霉烂的香气。
三
一首古老的摇篮曲令你惊惧。
路旁一个妇人无邪地脯乳她的婴孩。
梦游中你仿佛听见她的清泉如何涌出。
苹果树枝上掉下了鹞的咕鸣。
面包和红酒因辛勤的劳作而甘甜。
你银白的手摸索着果子。
田里走过死去的松鸡。
绿草以友好的姿态向你致意。
那些梦游般立于井畔的贫苦少女,
伤愈的怀抱也绽放花儿。
伴着上帝无罪的造物
孤独者欣然踏上寂静的小路。
译者:pyrrhon
美丽的小城
阳光灿烂的老广场沉默着。
温柔的修女神色紧张
梦幻般纠缠于蓝色和金黄
在郁闷的山毛榉下沉默着。
走出枯褐明朗的教堂
瞥见死者纯洁的画像,
高贵侯爵美丽的徽章。
王冠的微光映射教堂。
骏马浮出水井。
粘血的利爪在林中潜伏。
傍晚时小男孩们入于梦境
轻柔纷乱的游戏围绕水井。
女孩们站立门边,
羞涩地想望绚丽的生命。
她们湿润的嘴唇颤抖着
静静等候在门边。
振动飘起了大钟的轰鸣,
队列的节拍和哨兵的呼声。
陌生人在楼梯上倾听。
蓝色的高天中管风琴的轰鸣。
轻快的乐器唱起歌儿。
穿过花园浓密的枝叶,隐约
美丽的女士嗡嗡的笑声。
年轻的母亲们轻轻哼起歌儿。
回荡在花儿点缀的窗栏
秘密的檀香,煤油和丁香的芬芳。
疲倦的眼睑放射银光
透过了花儿和那些窗栏。
译者:pyrrhon
朦胧
小院,着迷于牛乳色的朦胧晨光,
虚弱的病人滑过秋风染黄的事物。
他们圆圆-蜡一般的目光追忆黄金年代,
有着梦想,宁静和红酒。
他们的沉疴鬼魂般隐藏着。
星星宣说白色的悲愁。
恐惧里满是错觉和铃声,
看,可怖者何其仓皇地逃遁。
流形的点影无声而过,它们
在十字交错-不祥的小路上蹲伏,扑腾。
啊,墙边悲伤的幽灵们!
其它的逃经黑暗笼罩的拱门;
每当深夜星风的红色颤栗
它们跌落如同疯狂的女人。
译者:pyrrhon
弥拉贝尔的音乐
水井歌唱,流云逗留
明净的蔚蓝中洁白且温柔;
黄昏蓝色的花园里
闲人在寂静中行走。
祖先的大理石已经灰白
飞鸟向着远方漫游。
山羊神用死去的眼睛
观望飘入黑暗中的幽灵。
老树飘撒落叶
打着转滑入敞开的窗户,
阴暗的火苗映红了小屋,
鬼影憧憧。
走进房间的白色的陌生人。
一只狗跑过塌弃的大门。
耳中倾听着夜间奏鸣曲的幽鸣,
少女熄灭了一盏灯。
译者:pyrrhon
明朗的春天
一
当新绿的小溪注入黄昏,
回荡着,芦苇和野地中的春光年华;
蓝色的空气甜蜜而神奇
因夜深时绽放的花。
贴着寂静的朦胧灌木跑过了风,
探寻孤独者繁星密布的小路。
幼苗在上帝的怀抱里绽放光明,
森林及其动物灵敏而宁静。
那里有桦树,黑色的刺丛
恬然立于痛苦和狂喜中,消融。
淡绿绽放,暗绿腐烂,
青蛙爬过新栽的小葱。
二
真诚地,我爱你,健康的浣衣女郎。
天空的奔流尚且承受轻柔的负担。
小鱼儿一闪而过,苍白无光;
银质的风吹到桤木那边,
沿着朦胧灌木轻重飘忽;
小鸟儿的哼唱如同疯狂。
新播的谷粒轻柔而入迷地膨胀
蜜蜂犹以严肃的勤奋采集蜜糖。
来吧爱情,抚慰疲倦的劳作者;
他的小屋承迎一丝温柔的光明。
森林漫延着越过黑暗,黯然而苦涩
而花蕾不时开朗地呢喃低语。
三
一切变动者显得何其病态!
一丝热气围着小村盘旋;
温和的鬼魂在枝头问候,
开启宽广而战栗的心怀。
喷射的岩浆在缓缓的流淌中凝固
未出生者 崩溃。
躺在花园墙边的孤儿们已经死去。
灰暗的房间走出天使,翅膀粘满粪迹。
蛆虫自他们枯黄的眼睑上掉落。
教堂前的广场阴森而沉寂,仿佛当年
童年的日子。
银白的寒鸦身上滑下了从前的生命
而被诅咒者的幽灵
走向叹息着的水。
白色的魔术师在坟墓里玩弄他的蛇。
头颅散落之地的天空,上帝
金黄的眼睑默然开启。
译者:pyrrhon
死亡之侧
哦黄昏,走进童年阴森小村的黄昏。
荒郊的池塘
沉积了忧郁许多污秽的叹息。
哦森林,轻悄降入棕褐眼睛的森林,
当溢出孤独者瘦削的手
滴下他沉醉日子的紫红。
哦死亡之侧。让我们祈祷。
这一个夜晚,檀香雾熏黄的冷衿里
松开了恋人们瘦小的手臂。
译者:pyrrhon
透过薄纱的三看
致埃尔哈特·布西贝克
一
薄纱里观看:村庄周围枯萎的葡萄园,
灰云的寂静,枯黄的布满散石的小山
及暮色中小溪的凄冷:双面镜子
环绕着阴影湿滑的山岩。
秋天的道路和十字架走进傍晚,
朝圣者的歌声,亚麻布血迹斑斑。
孤独者的形影亦如此遁入内心
走着,一个瘦弱的天使,经过空寂的树林。
自黑漆处刮来热风。与萨提恩相伴
苗条的小小女人;狂喜的修士黯然的祭司,
他们的幻觉饰以百合花,美丽而阴森
举起的手伸向上帝金色的呼喊。
二
将他浸润,一滴悬挂着的蔷薇色露珠
在迷迭香里:坟墓的气息四处飘散,
医院,充斥咒语和高热的嘶喊。
枯骨爬出祖坟腐朽而阴暗。
白头老妪在蓝色的黏液和面纱里起舞,
脏硬的头发粘满黑色的泪水,
小男孩们在枯黄的野地草丛里凄然入梦
他们的额头因麻疯而干枯,绽裂。
穿过圆拱窗降入灵敏而温暖的黄昏。
一个圣徒步出他黑色的伤痕
紫蜗牛缓缓爬过碎裂的杯碟
却在僵冷灰白的荆棘里呕出鲜血。
三
盲人以檀香薰习化脓的伤口。
红金色的长袍;火斗;赞唱诗篇;
而女孩们,仿佛纠缠主的肉身的毒物。
缓缓地,许多形影黯然凄清走过火花和浓烟。
一只杜鹃指引麻疯病人午夜的舞蹈
瘦骨嶙峋。花园里美妙的冒险;
扭曲变形;如花女孩,欢笑;莫可言喻
头脑在黑色的荆棘环里扭转。
啊贫穷,乞得的稀粥,面包和甜蜜的小葱;
林边木屋里生命的梦幻。
泛黄田野上灰白的天空仿佛焠炼
而按着古老习俗唱歌的钟声正当傍晚。
译者:pyrrhon
万灵节
致卡尔·豪尔
小小的男人,女人,悲哀的同伴
在他们暮色沉沉的坟墓上
抛洒花儿,有红有绿。今天
他们的动作好象困苦临死的木偶。
唉!他们在此多么畏惧和虔诚,
犹如黑色的灌木后静立的幽灵。
秋风中哀怨着未出生者的哭喊,
人们也看到烛光在迷幻中行走。
枝头荡起恋人的叹息
而母亲在那里腐烂,和她的孩子。
仿佛虚幻,存活者的圆圈舞
在晚风中美妙地消散。
他们的生命这般迷惘,充满悲愁
上帝惋惜你纠缠于妇人的地狱和痛楚,
以及这毫无希望的死亡哀叹。
星穹下那孤独者静静漫游。
译者:pyrrhon
循环诗
消失的是日子的黄金
黄昏的褐色与蓝色:
牧人那柔和的笛管消隐。
黄昏的褐色与蓝色
消失的是日子的黄金。
夜的传奇
星星的帐蓬下,一个孤独的人
穿越午夜的沉寂而行。
男孩醒来,迷失于他的梦,
他的灰色的脸在月光中沉没。
在带着格栅而僵直的窗前
一个愚蠢的女人头发松散而哭泣。
情侣们在池塘上敬畏地飘过,
浮动在惬意的旅程中。
凶手在酒中苍白地微笑;
死亡的恐怖感染病人。
赤裸而受伤,修女们在救星的
极度痛苦之前祈祷。
母亲在睡眠中轻轻叹息。
孩子用完全真诚的目光
宁静地凝视夜晚。
笑语在妓院中响起。
下面的小酒馆里,死者
在油灯旁用白色的手
把暗送秋波的沉寂涂在墙上。
睡者依然低语。
夜曲
毫无运动的气息。一只动物的脸
僵硬于蓝色,它的圣洁。
巨大的是石头中的沉默。
一只夜鸟的面具。三口钟柔和地
鸣响成一口。埃莱!你的脸
在蓝色的水上缄默地形成曲线。
啊,你这真理的静止之镜。
孤独者的象牙神庙
反射坠落的天使的光辉。
一只被捕的黑鸟之歌
——给路德维希·冯·费克尔
绿色粗枝中的幽暗的气息。
蓝色山花悬浮在孤独者的
面庞周围,他那黄金般的脚步
在橄榄树下渐息。
夜晚振动沉醉的翅膀。
温顺轻柔地流血,
露水,从开花的刺藜上慢慢滴落。
光芒四射的手臂的同情
拥抱一颗正在破碎的心。
忧郁
蓝色的影子。啊,你的黑眼睛
只要你滑过就看着我。
吉它声在那分解于褐色碱液的
花园中柔和地陪伴秋天。
仙女们的手准备死亡那热切的
阴暗,起皱的嘴唇吮吸
红色的乳房,在黑色碱液中
太阳青春潮湿的卷发滑动。
在村里
一
步出小村枯褐的墙,一片田野。
一个牧人在古老的岩石上腐烂。
森林边缘包容蓝色的动物,
飞入寂静温柔的葡萄叶。
农夫枯褐的额头。久久鸣响
晚钟;美丽的是虔诚的习俗,
荆棘环中救主黑暗的头,
冷清的小屋,死亡令其冷清的小屋。
母亲们多么虚弱。幽蓝降临
杯子和箱子,她们的意识骄傲珍藏的箱子;
向着吮吸牛奶和星星的孙子
也低垂一颗白发苍苍老迈的头。
二
贫苦者,在精神里孤单死去的贫苦者,
弱不禁风,踏上一条古老的小路。
苹果树枯秃而凄凉地弯曲
藏入它黑暗中腐烂的果子的斑斓。
枯麦杆的屋檐总是圆拱
还笼罩着母牛们的熟眠。瞎眼女佣
出现于小院;一汪蓝水的哀怨;
牧场因朽脆的门而冰冻。
黑灌木里渐渐消逝的爱情话语,
白痴宣说它黑暗的意义,
那女人,纤细的梦中形象,站在那里。
远飘的晚钟声穿过潮湿的幽蓝。
三
拍打着窗户已被热风剥去叶片的枝桠。
农妇的腹中生起一阵野性的伤疼,
穿过她的手臂纷纷扬扬黑的雪花;
金眼睛的猫头鹰在她头上扑腾。
墙已灰白,了无装饰
僵入凄冷的黑暗。燥热的床上冰冻
孕妇的身体,月光无耻地窥视着的身体。
她的房屋前一条狗僵硬倒毙。
带着镰刀,已在田里折断的镰刀,
三个人阴森地走进大门。
红色的晚风在窗畔不住喧闹;
一个黑色的天使跨过窗棱。
译者:pyrrhon
在冬天
田野的亮光灰白而冷冰。
天空孤寂而神秘。
池塘上空寒鸦打转
猎人们走下山林。
黑色的树梢有一丝沉默栖息。
木屋里倏忽绽出一丝火光。
很远的地方偶尔传来雪橇的铃声
而灰暗的月亮缓缓升起。
一只野兽在田埂静静流尽了鲜血
而群鸦在粘血的腐物里啧啧有声。
战栗着的枯苇已被连根拔起。
严霜,轻烟,漫步在空寂的树林里。
译者:pyrrhon
在家乡
木犀草的芬芳飘过嘎吱作响的病窗;
一个古老的广场,七叶树漆黑而荒凉。
屋檐透过一丝金光
在梦游而迷茫的兄妹身上闪亮。
臭水沟里漂浮着沉沦者,轻诉甜言蜜语
枯褐花园里的热风;极宁静
太阳花享用他们的黄金,流散。
守望者模糊的呼喊穿过蓝色的空气。
木犀草的芬芳。暮气氤氲中冷冷的墙。
妹妹的熟眠深重。晚风拨弄
她的头发,月光冲刷着的头发。
不祥逼近,自脆裂的房顶
飘落猫儿轻盈的蓝色身影,
烛的火苗,在紫红中一跃而起。
译者:pyrrhon
在秋天
蝙蝠在夜幕降临时尖叫。
两匹黑马跃过牧场。
红枫沙沙作响。
旅人窥视路上的小酒馆。
新酿的酒和坚果味道甘美。
奇妙:在转暗的森林中喝醉跌撞。
哀悼的钟声透过黑枝鸣响;
露水落在眼睛上。
在无人居住的房间里
窗,五彩绚丽的花坛,
管风琴的声音传来。
墙纸上跳舞的幽灵,
美妙而疯狂地转圈。
灌木丛猛烈摇动
及一群蚊子的飞旋。
远处的田野里镰刀霍霍
一汪腐水也唱起了歌。
是谁的呼吸将我轻抚?
燕子勾起疯狂的预兆。
那漫无边际者,
金黄的森林轻轻伸向那边。
花坛里跳动着火苗。
泛黄的墙纸上
美妙的转圈沉迷于纷乱。
有人在门边窥探。
梨的甘甜和檀香的芬芳
杯子和木箱闪烁微光。
缓缓地,凑近白色的星星
额头滚烫。
译者:pyrrhon
在一册旧影集中
忧郁,你总是在归来,
啊,孤独的灵魂的温柔。
一个金色的日子朝它的终结发光发热。
病人谦卑地忍受痛苦,
强化和谐与温柔的疯狂的声调。
看啊!黑暗已经降临。
夜晚再一次归来,一个凡人哀悼
又与另一个凡人受难。
颤栗于秋天的星星下
头颅每一年都躬得更深。
念珠赞美诗
* 给妹妹
秋天和黄昏是你的散步之处,
蓝色的鹿子,在树下唱歌,
孤独的黄昏之地。
鸟儿的飞翔轻柔地鸣响,
你额头上的悲伤。
你稀薄的笑容歌唱。
上帝扭曲了你的眼睑。
热情的孩子,
群星在夜里寻找你眉额的拱门。
* 死亡的临近
(第二稿)
黄昏歇落在童年幽暗的村庄里。
柳树下的池塘
充满悲哀的有毒的叹息。
森林轻柔地垂下褐色的眼睛,
从孤独者那多瘤结的手里
他那陶醉的紫色的日子消隐。
啊,死亡的临近。让我们祈祷吧。
在这个夜里,情侣们娇嫩的四肢
在焚香熏黑的温暖的枕头上放松。
* 阿门
腐朽穿过崩溃的内室而滑行;
黄色之墙上的影子。在幽暗的镜中
我们的手的象牙悲哀合拢成一个拱。
褐色珍珠穿过死去的手指慢慢落下。
在沉寂中
一个天使的蓝色罂粟的眼睛睁开。
蓝色的是这个黄昏;
我们垂死的时刻,阿兹拉伊来的影子
黯淡着一个褐色的花园。
注:阿兹拉伊来是古犹太和穆斯林宗教中掌管死亡的天使
董继平译
给孩子埃利斯
埃利斯当乌鸦在林子里叫唤时
这就是你的死。
你的嘴唇饮着蓝色岩泉的清凉。
当你的额头悄悄流血时再不要
远古的传奇
和鸟飞的晦涩含义。
但你以轻悄的脚步走进了黑夜,
那里挂满了紫色的葡萄,
而你在蓝色中把手臂挥动得更美。
一片荆棘响了,
在你月亮般的眼睛所到之处。
啊,埃利斯,你死了多久。
你的躯体是个风信子,
一个和尚在里面蘸着蜡似的手指。
我们的沉默是一个黑洞。
有时从里面走出一个温顺的动物
沉重的棺盖徐徐落下。
在你的太阳穴滴着黑色的露水。
是陨星的最后的金色。
绿原译
途中
晚上他们把陌生人抬到太平间;
焦油的香气;红色悬铃木低低的沙沙声
穴鸟黑暗的飞行;卫兵在广场聚集。
太阳在黑亚麻布里落下;
这个过去的夜晚反复归来。
妹妹在隔壁弹舒伯特的奏鸣曲。
她的浅笑轻轻地落入坍塌在
黄昏蓝色潺潺的井里。我们的家族多古老。
有个人在下边的花园里耳语:
有人离开这里的天空。
苹果在抽屉中散出香味。祖母点亮了金色蜡烛。
哦,秋季多么温煦。我们的足音在老公园
高高的树下作响。
我,风信子似的黄昏面容有多严肃。
蓝色水源在你脚边,你红的寂静嘴唇很神秘
被树叶的假寐变得阴沉,
衰退的葵花昏暗的金色。
你的眼皮被罂栗变得沉重,
你在我额头上作一个低声的梦。
温柔的钟声抖着通过我的胸怀,蓝云
你的容貌在黄昏落到了我这儿。
陌生的酒馆里听得出吉他伴奏的歌,
野生按骨木丛林那边,
很早就逝去的一个十一月的日子,
熟悉的足音在黄昏的楼梯,棕色梁的光景,
一个打开的窗口甜甜的渴望留下――
无法形容,哦上帝,使人激动地折断膝盖。
哦,这个夜晚多黑暗。一条紫色的火焰
在我嘴边熄灭。拨弦乐
在安静而恐惧的灵魂中渐渐消隐。
你沉醉的头低垂在排水沟边
陈子弘安若石(德国)译
在沼泽边
异乡者在黑风里,枯涩的芦苇沙沙地讲
在沼泽的沉默里,在灰色的天空下
野鸟迁徙相随
横在昏黑的水面。
暴动。在颓败的小屋里
腐朽用黑色的翅膀起飞;
畸形的桦树在风中叹息
夜在孤寂的小酒馆里。归途笼罩着
牧群吃草时温柔的忧郁
夜晚显现:蛙从银色水底潜上来。
致沉默者
哦,城市的疯狂,那夜
畸形树在黑墙下发呆
恶魔的精灵从银色的假面透出来
光芒用磁性皮条排挤石头之夜
哦,融入傍晚教堂的钟声
妓女在冰冷的寒战中生了个死孩
上帝的愤怒狠狠鞭挞沉湎者的额头
哦,恐怖的金子的笑声
陈子弘安若石(德国)译
雷雨的晚上
哦,红色傍晚的时刻!
窗里灯火摇
葡萄藤迷糊地缠绕蓝色,
里面盘踞着可怕的鬼魅。
灰尘在巷中的臭味里跳舞。
风咯吱地推着玻璃窗。
一群野生的马
被闪电中刺目的云驱赶。
池塘的镜子大声爆裂。
海鸥在窗框里叫喊。
火灾星从丘陵奔下来
在针叶林中撞碎,变成火焰。
医院中尖叫。
夜的已羽毛蓝蓝地飞驰。
雨水闪烁着汹涌
一下子落在屋顶。
陈子弘安若石(德国)译
老鼠
院里的秋月泛着白光。
屋檐投下奇怪的影子。
沉默候在窗户的空荡里,
老鼠轻慢地出现
尖叫着掠过这儿,那儿
厕所的气味凑近它们
那是灰色的雾气。
月光象鬼怪一样被颤动,
贪婪而癫狂的叫嚣,
塞满屋子和谷仓。
里面是粮食、水果。
冰冷的风寒暗中哭哭啼啼的。
陈子弘安若石(德国)译
史蒂文斯(WallaceStevens)诗选
俄国的一盘桃子
我用整个身体品尝这些桃子,
我触摸它们,闻着它们。是谁在说话?
我吸收桃子,就像安捷涅夫
吸收安鲁。我像恋人般望着桃子
像年轻的恋人望着春天的花蕾,
像黝黑的西班牙人弹着吉它。
是谁在说话?肯定是我,
那只野兽,那个俄国人,那个流放者,
教堂里的钟为我们敲响
在心中。红嫩的桃子
又圆又大,还有一层茸毛,
盈满蜜汁,桃皮柔软,
桃子盈满了我的村庄的色彩,盈满
晴朗的天气,夏天,露水,和平的色彩。
桃子所在的房间静悄悄的。
窗子敞开。阳光
洒满窗帘。甚至窗帘轻盈地飘动,
也惊扰我。我不知道
这种残忍会把一个自我
从另一个自我上摘下,像摘下这桃子。
生命和心灵的碎片
几乎没有什么亲密温暖的事物。
仿佛我们从未作过儿童。
我们坐在屋里,在月光中,
仿佛从未年轻过,这是真的。
我们不应醒来。梦中
一个亮红色的女人将起身,
站在紫色金辉里,梳理长发。
她会沉思地说出一行诗句。
她认为我们不太会唱歌。
另外,天空这么蓝,事物会自己
为她唱歌。她倾听着
感到她的色彩是一种冥想,
最最快乐,但仍不如从前快乐。
留在这里,诉说熟悉的事情。
十三种看乌鸫的方式
1
二十座覆盖着雪的山岭之间
唯一移动的
是乌鸫的眼睛。
2
我有三颗心,
就像一棵树上
停着三只乌鸫。
3
乌鸫在秋风中盘旋,
它是哑剧中不起眼的角色。
4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
是一。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和一只乌鸫
是一。
5
我不知道更喜欢哪个,
歌唱的美
或者暗示的美,
鸣叫时的乌鸫
或者鸣叫之后。
6
小冰柱在长长的窗户上
画满了野性的图案。
乌鸫的影子
在它们之间穿梭。
情绪
在影子里找到了
无法破解的原因。
7
瘦削的哈丹男人,
为什么你们只能想象金色的鸟?
难道你们没看见乌鸫
怎样绕着你们周围女人的脚
行走?
8
我知道高贵的音调
以及明晰的、注定的节奏;
但我也知道
乌鸫与我知道的
有关。
9
乌鸫在视野中消失的时候,
为众多圆圈中的一个
标明了边界。
10
看见乌鸫
在绿光中飞翔
最顾忌音韵和谐的人
也会尖叫起来。
11
他乘着一辆玻璃马车,
穿过康涅狄格。
一次,他突然感到一种恐惧,
他误把行李的影子
当成了乌鸫。
12
河流在移动
乌鸫肯定在飞翔。
13
整个下午都是晚上。
一直在下雪。
而且将要下雪。
乌鸫坐在
雪松的枝桠上。
灵石译
雪人
人必须用冬天的心境
去注视冰霜和覆着白雪的
松树的枝桠;
必须冻过很久
才能看到挂满冰的刺柏,
和远处一月的阳光里
粗糙的云杉,才能不因为风声
以及这片土地上
叶子的声音,想到
任何悲惨的际遇,
同样的风在同样的
荒凉的地方,也为倾听者
而吹,他在雪中倾听,
完全不是他自己,看见
一切,以及一切存在中的空无。
灵石译
绝对存在
心灵末端的那棵棕榈,
远过最后的思想,树立
在青铜色的布景中。
一只金色羽毛的鸟儿
在棕榈树上歌唱,没有人的意义,
没有人的感觉,一首异族的歌。
于是你明白并不是理智
使得我们快乐或者不快乐。
鸟儿歌唱。它的羽毛闪光。
棕榈屹立在空间的边缘。
风在枝叶间慢慢移动。
鸟儿的火焰般的羽毛纷纷摇落。
罗池译
黑色的统治
在夜里,在炉火边,
树丛的各种色彩,
落叶的各种色调,
重复出现.
在房间里翻卷,
就像树叶本身
在风中翻卷
是啊:浓密的铁杉材的色彩
大步走来。
我想起了孔雀的叫喊。
孔雀尾翎的各种色彩
也像这树叶
翻卷,在风中,
在黄昏的风中。
色彩扫过房间,
就像孔雀从铁杉树上
飞落地面。
我听到他们呼喊——这些孔雀
那呼喊是抗议暮色,
还是抗议树叶自己
在风中翻卷?
翻卷,好像火焰
在燃烧时翻卷,
翻卷,好像孔雀尾翎
在喧闹的火焰中翻卷,
高声地,好像铁杉树里
充满了孔雀的叫喊。
要不这呼城是在抗议铁杉自己?
从窗口望出去,
我看到行星聚拢,
就好像树叶
在风中翻卷。
我看到黑夜来临
大步走来,像浓密的铁杉的颜色,
我感到害怕,
我记起了孔雀的叫喊。
(赵毅衡译)
星期天早晨
一
怡然于披着晨衣,洒满阳光的椅子上
迟迟未动的咖啡和蜜橘,
地毯上一只自在的绿鹦鹉,
这种种乐事搅在一起,冲散了
耶稣殉难的神圣静穆。
她梦魂稍动,感觉到
那古老灾难的黑影逼近,
犹如水波中无声的阴影。
刺鼻的蜜橘和明晃晃的绿翼
仿佛是夹在死者行列中的东西,
蜿蜒爬过广袤的水面,杳无声息。
白昼也如广袤的水面,万籁俱寂,
好让她梦一般的双足
跨过海洋,走向寂静的巴勒斯坦,
那鲜血与坟墓的疆域。
二
她为何竟向死者馈赠礼品?
倘若神性只能在无声的阴影
和梦中显现,那算什么神性?
为什么她不能从太阳的抚慰中,
从刺鼻的蜜橘和明亮的绿翼中,
从世上其他的醇香和美丽中.
找到弥足珍贵的东西,比如天堂的思想?
神性惟能留存于她心中:
雨的欲念,落雪的心境;
孤独中的悲戚,林花怒放时
难耐的欢欣;以及秋夜湿路上
进发出来的阵阵激情;
念及盛夏的绿叶和冬的残枝
万般欢乐与痛苦便如潮般诵起。
这些才是衡量她灵魂的尺度。
三
高居云端的朱庇特绝非凡胎。
没有母亲给他哺乳,没有甜蜜的大地
给他神奇的心灵注进万般风情。
他走在我们中间,像一位低语的皇帝,
威严地走在一群红鹿中间,
直到我们贞洁的鲜血,与天国
融为一体,把这种酬劳送给欲望,
那群红鹿看到了酬劳,从一颗星中。
我们的鲜血会白流吗?或许它将成为
乐园的鲜血?这片土地
是否会变成我们想象的乐园?
那时苍天会比现在更友善,
劳作和痛苦,在名份上
仅仅次于万古长青的爱,
而不是现在这般生分而冷漠的一片蓝。
四
她说:“我心满意足,当苏醒的鸟儿
在飞翔之前,用美妙动听的询问
试探迷雾蒙蒙的田野是否实在;
但当鸟群远去,温暖的田野
也一去不返,那时.何处为乐园?”
这里再也没有预言常往之地,
再也没有出没墓地的老妖怪,
再也没有金色的地府.也没有
曼歌的仙岛,精灵们曾在那里聚集,
再也没有幻梦中的南国,在那遥远的仙山
也没有了浓荫如盖的棕榈,那棕榈
已经凋零,像四月的绿叶过了时令;
或许树叶还会泛青,像她对鸟儿的回忆
以及她对六月和黄昏的渴念,
从燕翼绝妙的比划中抖落。
五
她说:“然而.在满足中我仍然
感到需要某种不朽的赐福。”
死乃美之母;唯有自她那里
我们的梦和渴望才变得圆满。
虽然她在我们的道路上,
撒下片片遗忘的落叶,
这难堪的遗憾之路,有几段路途
胜利敲响过它黄铜般的声音,或者
爱情发出过温情脉脉的低语!
她让柳枝在阳光下悚悚颤动
为那些习惯于坐着凝视草地的
个个少女重又站起身来。
她使男孩子们在被人遗忘的
盘子里,堆满新采的梅子和梨。
少女们尝后,欣喜地去踏叶漫步。
六
乐园里难道没有死亡嬗变?
成熟的果子不落?沉甸甸的枝桠
水远沉重地悬空在完美的天空下?
其实酷似我们生生死死的尘世,
那里的河流也在寻找海洋,
却无法找到,那里也有退潮的
海滩,却永远无法感受不可言喻的痛苦?
为什么把梨摆放在河岸两旁,
或者用梅之芬芳把河岸切成两半?
啊,它们应披上我们午后的绸衣,
披上我们的绚烂的色彩,
拨动我们单调的琴弦!
死乃美之母亲,神秘的母亲,
在她炽热的怀抱中,我们让
自己尘世的母亲无眠地等待。
七
狂热的人群将在一个夏日之晨
在祭奠酒神的仪式上围成一圈
热烈而虔诚地把太阳颂赞,
不把它当作神,只当作“若神”,
裸露于他们之间,如原始生命之源
人群高唱颂歌,宛如天堂圣乐,
发自肺腑,又复归云端;
此起彼伏的歌声,颂扬着
为他们的主人喜爱的风中湖泊,
还有天使般迷人的树林.
以及歌声回荡的深谷山峦。
他们会深刻地体会到,注定一死
的人类的神圣情谊,夏晨般短暂,
他们从何处来,往何处去,
足上的露珠将使之昭然。
八
她听到在那片死寂的水面上
一个声音高喊:“巴勒斯坦的墓穴,
不是灵魂徘徊的门廊,
那是耶稣之墓,他安息的地方。”
我们生存在混乱之中,风云难测,
依存着白昼和黑夜的循环,
在荒凉无援的孤岛上被大海
围困,我们没有约束也没有逃路。
鹿群在我们的山林悠闲地漫步,
鹌鹑在我们的四周嘤嘤高鸣,
荒野上的甜草莓已经熟透;
黄昏中孤零空旷的天际
偶尔掠过队队鸽群,
起伏时划出隐约的波浪,
展开双翼,缓缓沉入黑夜茫茫。
(李力译)
坛子轶闻
我把坛子置于田纳西州
它是圆的,立在小山顶。
它使得散乱的荒野
都以此小山为中心。
荒野全都向坛子涌来,
俯伏四周,不再荒野。
坛子圆圆的,在地上
巍然耸立,风采非凡。
它统领四面八方,
这灰色无花纹的坛子
它不孳生鸟雀或树丛,
与田纳西的一切都不同。
(飞白译)
弹蓝色吉他的人(节选)
1
那人俯身,调校
吉他琴弦。日子青郁。
他们说:“你抱着蓝色吉他;
弹奏的事物并不真实。”
那人笑道;“蓝色吉他上
事物改变了本来的面目。”
他们又说:“你弹奏的曲调
必须既高于我们,又是我们自己,
蓝色吉他上的曲调
必须是事物本来的面目。”
2
我弹不出完整的世界,
虽然我用尽了力量。
我歌咏英雄的头颅,巨大的眼睛
古铜色的脸,但并不是一个人,
虽然我尽力弹出完整的人。
弹他时几乎傲到了这点。
如果小夜曲
和人——样重要,那么
完全可以说是小夜曲
弹奏蓝色的吉他。
3
啊,请弹作品第一号,
搅动人心中的匕首,
把大脑放到木板上,
挑出刻毒的颜色,
把思想钉在屋门上,
展翅飞向雨、雪,
放出活的音调,
敲击,敲击,把它变为真实,
敲出蓝色的音符,
敲击金属的琴弦……
4
那是生命:真实的事物?
它在蓝色吉他上行进。
一根弦上有一百万人?
所有的行为都在,
所有的行为,无论错对,
所有的行为,无论强弱?
情感疯狂地呼唤.
像秋风中苍蝇的叫声,
那么这就是生命;真实的事物
蓝色吉他的声音。
5
不要对我们讲诗的伟大,
讲地下晃动的火炬,
光点上拱顶的结构.
我们的阳光下没有影子,
白昼是欲望,夜晓是睡眠。
什么地方也没有影子。
我们的大地平担,赤裸。‘
近有任何影子。诗
超越音乐,必须取代
空虚的天国和颂歌,
我们自己必须在诗中就位,
即便是在你吉他的嘈切声中。
……
26
想象中世界受过浸洗,
世界是海岸,无论声音,形式
还是光明,送别的纪念物,
离歌的回响,岩石,
他的想象总复归于这些,
而后又像一行音符驰入空中,
云间尘沙堆积,巨人
与凶恶的字母搏斗:
麋集的思想,麋集的梦
梦见遥不可及的乌托邦。
山的音乐似乎
不断飘临,不断消逝。
27
海水冲白了屋顶。
大海在冬天的空气中漂流。
北方创造了大海。
大海在纷落的雪中。
这片阴郁是大海的黑暗。
地理学家和哲学家,
清注意。如果不是因为那盐水杯,
不是因为屋檐上的冰柱——
大海不过是嘲弄的形式。
一座座冰山嘲笑
不能成为自己的恶魔,
它四处游荡,改换变幻的风景。
(西蒙水琴译)
论现代诗歌
这诗写思想在行动中寻找
令人满足的东西。却并不总需要
去寻找;布景已搭好,它重复
脚本中已有的东西。
然后剧院变成
别的什么。它的过去是一种回忆
它必须活着,学习当地的语言。
它必须面对这时代的男人,会见
这时代的女人。它必须思考战争,
寻找令人满意的东西。它必须重新
搭一个舞台。它必须站在台上
像位永不满足的演员,慢慢地,
沉思地,诵出台词,在耳朵中
在思想敏锐的耳朵中,准确地
重复它想听见的东西,一群无形的
观众,正在倾听这声音,
不是在听剧,而是听自己
在两个人的情感中得以表现,
两种情感结合为一体。演员
是黑暗中的玄学家,拨动
乐器,拨动一根金属琴弦,
发出的声音突然穿透正确,整个
包容了思想,既不低于思想,
也没超越思想的欲望。
它必须
成为令人满意的东西,可以是
滑冰的男人,跳舞的女人.
或梳头的女人,思想的行动的诗。
(西蒙水琴译)
宣言的隐喻
二十个人走过桥梁,
进入村庄。
那是二十个人走过二十座桥梁,
进入二十座村庄。
或是一个人
走过一座桥进入一个村庄。
这是一支古老的歌
它不会宣泄它自己的意思……
二十个人走过桥梁,
进入村庄。
那是
二十个人走过一座桥
进入一个村庄。
这村庄不愿显露自己
但肯定有自己的意思……
人们的靴子踏上
桥梁的边缘,
村庄的第一座白墙
自果树丛中升起。
我在想些什么?
而意思已逃离自身。
那村庄的第一座白墙……
那果树林……
(孟猛译)
词语造成的人
没有情感的神话,人类的梦幻
死亡的诗歌,我们会是什么?
阉割过的朦胧月亮——生活
由有关生活的计划组成,梦幻
是一片沙漠
我们在那里精心筹划,被梦境撕裂,
被失败的可怖的符咒所撕裂
被失败和梦幻同为一体的恐惧所撕裂。
所有人是同一个诗人
记述着命运的偏执打算。
(孟猛译)
内心情人的最后独白
点燃夜晚的第一线光,在房间里
我们休息,为不足道的理由,思忖着
想象世界是最后的善。
因此,这是最炽烈的幽会
只有在这种思想下我们才能集中心绪,
排除一切冷漠,倾心于一件事:
在这唯一的事中,仅有一条围巾,
紧紧裹着我们,既然我们很穷,一丝温暖
一线光,一点力,都有奇迹般的影响,
现在我们互相忘却,也忘却了自己,
只感觉到一种朦胧的秩序,一个整体,
一种知识,安排了这次幽会。
在它生气勃勃的边缘,在心中
我们看见上帝和想象融为一体……
那点燃黑夜的最高烛火是多么难以攀缘。
这同一线光,这同一个心里,
我们蜗居在黑夜的空气中,
那儿,能呆在一起就是满足。
(孟猛译)
一个特例的过程
今天树叶在叫喊,当它们悬在枝头被风吹打,
然而冬的虚无开始一点点地减少。
到处还都是冰冷的阴影和积下的雪。
树叶叫喊……有一个人呆在旁边只是在听。
这是忙碌的叫喊,跟其他的人有关。
尽管有一个人说一是万物的一个部分,
哪里有矛盾,哪里就会有反抗;
而作为一个部分就是要努力去谢绝:
一个人感受到的生活就是这一切赋予的生活。
树叶叫喊。这不是神灵垂爱的叫喊,
不是牛皮哄哄的英雄们的吹嘘,也不是人类的叫喊。
这是从不凌驾它们自身的树叶的叫喊,
没有幻想曲上场,没有什么意义比
它们能做的更多只有耳朵最后的听闻,只有这事情
本身,直到最后,这叫喊跟任何人都完全无关。
罗池译
一个在它自己的生命中沉睡的孩子
在那些老人当中你知道
有一个没名字的正思索着
一切重要思想的残余。
它们什么也不是,只能纳入
个别人的心智世界。他从外部
观察它们并从内部理解它们,
这位孤单的帝王统治着那些
遥远的事物,但又切近得足以
在今夜的卧床上唤醒你的心弦。
罗池译
两封信
即便早已有一弯新月出现
在诸天的每一个云端,
用晶莹的月光把夜晚润湿,
有人还想要更多更多
可以返回的真实的内心,
一个与自我相对的家,一个暗处,
一份可以享受片刻生活的悠闲。
就像点着一支蜡烛,
就像趴在桌上,眯着眼睛,
听着最渴望听的故事,
仿佛我们又重新围坐在一块,
我们中有一人在说着而所有的人都相信
我们听到的话而烛光,尽管很小,已足够了。
罗池译
现实是最高想象力的一个活动
上个星期五在上个星期五晚上耀眼的光明中
我们从康沃尔到哈特福德开夜车回家。
这不是维也纳一家玻璃作坊的夜班开炉
也不是威尼斯在静止中收集着时间和尘埃。
这难熬的旅途上有一种力的集聚,
在西去的夜明星前方的天空下
活跃着一片灿烂剔透的光华,
事物浮现然后移动然后被溶解,
要么就在远处,变化或者什么也不做。
夏日夜晚的变换是明显的:
一个银白色的抽象渐渐成型
然后又突然把自己给否决。
固体会有一种非固态的涌动。
夜的月光湖既不是水也不是空气。
罗池译
橡树林下的单人牌戏
湮没于张张纸牌
一个人存在于纯然的法则。
既不是纸牌也不是树林不是空气
能像事实那样存留。这是一个遁逃,
逃向原理,逃向沉思。
一个人最终明了什么该思考
然后抛开意识去思考,
在橡树林下,全然地释放。
罗池译
当地对象
他知道他是一个无处栖息的灵魂,
因此,按这种理解,当地对象就变得
比最宝贵的家乡对象还要宝贵:
当地对象属于一个无处栖息的世界,
没有记得下来的过去,只有现在的过去,
或者在现在的指望中指望着的现在的未来;
对象不会像理所当然的事物那样
出现在诸天或者光明的阴暗面,
在那个天球上只有少得可怜的这种对象。
对他来说很少也是有,而这些极少的东西
总是会碰上一个新奇的名字,仿佛
是他要创造它们,让它们远离死灭,
这些极少的东西,这些供人领悟的对象,这些感觉
的融合体,这些东西主动地送上门来,
因为他渴求的是不用去知道究竟是什么,
是什么成了那些经典和美的重要性。
这些就是沉着的他一直总是在接近的
当他走向一个高于浪漫的绝对居所。
罗池译
明朗的一日没有回忆
没有士兵埋在风景区,
没有思想念及已经死去的人,
如同他们还在五十年前:
年轻并生活在一种鲜活的空气里,
年轻并行走在这阳光里,
穿着蓝衣服弯下腰去触碰什么东西——
今日的心境不是天气的一个部分。
今日的空气把一切事物变得明朗。
它不具备知识却只有空虚,
它弥漫了我们却毫无意义,
仿佛过去我们谁也不曾到过这里
此刻也未曾出现:在这浅显的景象中,
这无形的运动,这种感觉。
罗池译
七月高山
我们生活在一座星群,
夜空璀璨而又漆黑,
不是一个单一的世界,
不是在钢琴上在讲演中,
能用音乐说得动听的事情,
就像在诗歌的书页上——
思想者们对一个永在起始的宇宙
没有最后的结论。
沿路向前,当我们攀上高山,
佛蒙特把自己一蹴而就。
罗池译
一部神话能反映它的领地
一部神话能反映它的领地。在这儿,
康涅狄格,我们从来不曾生活在一个
神话能变为现实的时代——但倘若我们有过——
这就得提出一个形象真实性的问题。
形象必须要具有它的创造者的生命力。
它的生命力是它的创造者的增长
和提升。在重又焕然一新的青春中,它是他,
在来自他领地的那些物质中,
在他森林里的树木和从他的田地刨出的
或从他的大山下开采的石头中,它就是他。
罗池译
一个熟睡的老人
这两个世界睡着了,此刻,正在熟睡。
一个沉默的意识在某种肃穆中支配着它们。
自我以及土地——你的思想,你的感觉,
你的信念和怀疑,你专有的整个地块;
你泛红的栗子树上的红颜色,
河流的运动,R河*的懒洋洋的运动。
*R河,theriverR,即“万河之河”(theriverofrivers),参见《康涅狄格的万河之河》。
罗池译
爱尔兰的莫赫悬崖*
谁是我的父亲,在这世界上,在这屋子里,
在这灵魂的底部?
我父亲的父亲,和他的父亲的父亲,和他的——
风也似的片片黑影
回归到一个家长,在思想之前,在言说之前,
在往昔的前方。
他们来到莫赫悬崖,在迷雾之外,
在真实之上,
探出当前的时间和地点,高出
湿气,和绿草。
这不是风景,充满了诗歌的
幻梦**,
和大海。这是我的父亲,或许,
是他的存在,
一个相似物,诸位父亲中的一个:土地、
海和空气。
*莫赫,Moher,爱尔兰地名,沿海有8公里长多米高的海崖名胜。
**幻梦,somnabulations,原指梦游。史蒂文斯诗中一般把梦幻、幻想等用作贬义。
罗池译
对事物的朴素认识
在树叶掉光之后,我们回归
一个对事物的朴素认识。就仿佛
我们已到达一个想象力的尽头,
无声无息地置身于一种惰性的知*。
甚至很难去挑选一个形容词
修饰这种空洞的寒冷,这种没有缘由的哀伤。
伟大的建构已变成一座次要的房子。
没有包头巾的人v会行走在那些被降格的地板。
花房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亟待粉刷。
烟囱已经有五十年历史并倾斜向一旁。
一个幻想性的努力失败了,人和苍蝇的
反反复复中的一次反复。
然而想象力的缺乏已经
把它自己拿来想象。巨大的池塘,
对池塘的朴素认识,没有倒影,树叶,
淤泥,水像一块脏玻璃表达着某种
静寂,一只耗子探头察看的那种静寂,
巨大的池塘以及它的百合花的废墟,所有这一切
都得当作一种不可规避的知识来想象,
当作一种必需的要求,来要求。
*知,savoir,法文。
罗池译
一首诗替代了一座高山的位置
这就是一首诗,逐字逐句地,
替代了一座高山的位置。
他呼吸它的氧气,
哪怕这本书在他桌面的尘土中翻身扑腾。
这让他想起他曾多么迫切地需要
一个按他自己的方向去抵达的地方,
他曾多么严重地改组松树林,
更换岩石并在云雾中挑拣他的路,
只为了看见那顺理成章的风景,
在那里他将实现一种无法解释的完成:
在确切的岩石上他的不确切
将发现,最终,眼睛只能观察有边缘的事物,
他可以在那里躺卧,向下凝视着大海,
辨认他独一的独自的家。
罗池译
望过原野看鸟群飞起
在那些更为恼人的次要理念中
洪堡先生*从他的旅途返回
事物边缘的康科德**老家,他的主要理念是:
要放得下那些草地,树林,云朵,
不要把它们转换成另外的事物,
这不过是太阳每一天的工作,
直到我们对自己说也许会有
一个苦思冥想的自然,一个机械的
并且有点可恶的操作对象***,不像
人的魂灵,尽管有点相似但要更大,
没有他的文学也没有他的神明……
但我们很可能超越了自己,生活在空气里,
在一种并不是为我们预备的生存环境里,
难道能说这是我们为自己预备的吗,太夸张了吧,
一件事物并不是为比喻或信仰安排下来的,
它不是我们惯于编造的那些阳性神话中的一个,
而是一个透明体,在其中有燕子穿梭,
没有任何形体或任何形体之感。
我们所知在于我们所见****,我们所感在于
我们所闻,而我们的所在,超出神秘主义者的论调,
在于融合体*****的一片喧哗,在天国之外,
至于我们的所思,风也似的一个瞬间,
一个运动中的一个运动部分,一个发现
中的一个发现部分,一个变化中的一个变化部分,
是色彩中的一股同时也是它的一部分。
这午后显然是一个源头,
太广阔,太多彩,会多过平静,
太近于思考会少于思想,
最隐晦的家长,最隐晦的教主,
一个来自沉思的日常的至尊,
在它特有的静寂中来临然后远去。
我们在思考,不管太阳照耀或者不照。
我们在思考如同风掠过一口池塘一片田野
或者我们用斗蓬蒙住我们的言辞因为
那同样的风,飞扬又飞扬,发出的声响
就像冬季结束时的最后一段弱音。
一个新的学者替代一个老的思索着
这首幻想曲的一个片断。他寻求
一个能让人说得明白的人。
灵魂来自于这个世界的这种肉体,
兴许洪堡先生想的是:肉体所来自的那个世界
它迟钝的律法造成了心智的一种做作******,
大自然的风格*******被一块玻璃捕捉
然后这成为一个灵魂的风格,
一块玻璃挤满事物,它们能去多远就去多远。
*包头巾的人,turban,原指阿拉伯头巾,诗中指伊斯兰或其他宗教的教士、教徒。
**洪堡先生,Mr.Homburg,人名,出处不详。
***康科德,Concord,地名,同名城市很多,诗中所指不详。字面有“和谐、一致”的意思,诗中强调的是这个。
****参见《我们所见即我们所思》。
*****融合体,integrations,这是晚期史蒂文斯常用的一个概念,大意指种种所见所闻所知所感等融合(或综合、总合、整合、集成、统合)为一个和谐的整体,从客观事物到主观感知最终都通过某种仪式性的沉思或冥想(meditation)而达到合一、和谐的高级形态。与中期史蒂文斯的“风琴”概念(harmonium,即和谐美妙的组合体)相比,“融合体”更高,更大,是一架架风琴的融合,是一整个风琴。参见《当地对象》。
******做作,affectation,“心智的做作”在史蒂文斯的概念中一般指思考(think)。另,“affectation”的词形与“affection”(影响)相近。
*******风格,mannerism,这里尤指矫揉造作的风格、癖好。
罗池译
沉思中的世界
小提琴练习很浪费时间,跟旅行一样。而训练对于
作曲家是必不可少的——就像沉思——我从来没有
中断过……我拧紧一个不变的梦想,不管白天黑夜
从不停止。*
——乔治斯·厄内斯库**
从东方前来的那人是不是尤利西斯,
那个没完没了的冒险家?树木得到改善。
严冬被冲洗干净。那人正移动
在地平线上并托举着他自身。
一团火的形状映上珀涅罗珀***的大花布,
它野性十足的姿态把她栖居的世界唤醒。
这些年,她已经安顿****好一个要将他迎候的自我,
在她的想象中,替她与他的自我相伴,
以及深深的隐蔽处中的两个,朋友和亲爱的朋友。
树木已经得到改善,就像一个必不可少的训练
在一种非人的沉思中,比她自己的更重大。
夜里没有风会像狗一样监视着她。
她不想要他不能给她带来的任何东西。
她不想要迷人。他的臂膀就是她的项链
和她的腰带,是它们渴望的最大财富。
但那是尤利西斯吗?或者那只是温暖的阳光
照在她的枕上?这些念头在她体内扑打就像她的心。
它们两个同时扑打着。这就是日子*****。
那是尤利西斯、那不是。但它们相遇了,
朋友和亲爱的朋友以及星球的怂恿。
这个野蛮的力决不会在她体内减弱。
梳头的时候她会告诉她自己,
用坚毅的音节重复着他的名字,
决不忘记他每时每刻都会来到近旁。
*引文为法文,出处不详。
**乔治斯·厄内斯库,GeorgesEnesco,罗马尼亚籍音乐家、小提琴家,-.
***珀涅罗珀,Penelope,尤利西斯(奥德修斯)的妻子。
****安顿,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科学大讲堂北京治疗白癜风的中医院哪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