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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自上海报业集团新闻晨报昕健康传媒

主人公：

孙鼎，毕业于上海中医药大学，现任上海中医院规范化培训基地住院医师。年北京大学物理系本科毕业，从事程序员工作三年后，出于对中医的浓厚兴趣，于年考入上海中医药大学学习中医，医院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基地。

主人公自述：

有这样一类病患群体：他们因为身、心方面都被疾病困扰，而处于莫名的焦躁状态，从而无法准确地描述自己的问题。我把他们称为问题病人。

还记得在泌尿外科轮转时，我就遇到过这样的一个问题病人。老A是一名前列腺癌术后接受中医药治疗的患者。他很怕热，喜欢光着膀子在病区里晃荡，常常让女同胞们感到尴尬。医护人员去劝阻他时，他说自己容易出汗。事实的确如此，如果他穿上了病员服，不到两个小时衣服就会湿透。在反复劝阻几次以后，老A终于和病区达成共识：在病房里打赤膊，离开病房到病区里走路时披上衣服。

在一个我值班的周末，老A给我出了个难题。早上七点四十五分，我刚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就光着膀子冲了进来，大声嚷嚷道：孙医生，我难受得快死了！觉得老李在叫我去了！你快救救我吧！这可把我吓坏了！老李是老A的老病友，这次住院睡在他旁边的床位。不幸的是，老李是前列腺癌晚期骨转移的恶液质病人，已经在前一天傍晚因为呼吸衰竭离开了人世。于是，我赶紧穿好白大褂陪老A回到床边，详细了解情况。

老A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不舒服：这几天他接连做恶梦，昨天夜里还梦到老李朝他边哭边笑；他本来白天身上出汗多，晚上脑袋出汗多，从昨晚开始却完全反了过来，醒来时感觉几乎睡在水里，他怀疑自己就要虚脱了；昨天下午开始肝区疼痛、腹部胀满，感觉有一股气在到处乱窜，窜到哪里，哪里就疼得厉害；腰痛、尿急，憋不住……

在检查了老A的生命体征并完成了腹部的体格检查后，我没有发现异常。然而，满头冷汗与扭曲的表情将老A的痛苦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不停地问我：孙医生，半年以前老李和我说，他第一次查出肿瘤骨转移的时候也是突然之间全身许多地方痛，说不出的难受，你说我会不会也发生了骨转移？是不是骨转移之后病情发展就变快了？大概还有多少日子？我会瘦得像老李一样吗？……

听着老A连珠炮般的发问，我心里是一点底也没有，只能在脑海里迅速地回顾老A的病史：他是前列腺癌术后第五次入院，术后的多次检查均显示肿瘤指标稳定；上次入院是一个月以前，进行骨扫描检查后，结果无殊。然而，唯一有点麻烦的是他有慢性血吸虫性肝病病史，但三天前的腹部超声和理化检查等均未提示异常……

在打电话向上级医师汇报情况以前，我决定再用中医的方法给老A作一个诊断。老A的舌象没有特殊，但是脉的紧张度很大，就是中医所谓的弦脉。在中医诊断中，弦脉主肝胆病、痰饮、痛证和疟疾等，病房里尤以痛证居多，这与老A当时多处疼痛的情况是吻合的。但是，老A的脉又不是一般的弦脉，而是上大下小，即整个脉势是向上越的，反映了他当时的气血上盛而下衰，比较像肝阳上亢患者的脉象。

我回忆起在消化科的病人身上摸到这类脉象时，多半是因为他们最近发过脾气。于是我便作了一个初步判断：首先，老A是真痛；其次，老A的病痛与不适的症状至少与中医的肝有关，但不一定和西医的肝脏直接相关。我怀疑老A很可能在近期有过情绪上的波动。中医上讲肝主疏泄，主一身气机，所以如果肝失疏泄，则全身气机便会失于调畅，从而引起百般不适。

想到这里，我连忙点了老A右足背上的太冲穴。虽然只是轻轻一碰，老A却痛得哇哇大叫起来。这时，我的心里更加有底了：因为太冲为肝经原穴，如果出现痛不可触的情况，基本能够说明患者近期有肝失疏泄的情况。在我的追问下，老A才道出了实情：原来，他的儿子昨天中午突然给他打电话，称已与妻子签署离婚协议，而且马上要卖房子、分财产。老A震惊之余被气得够呛，却又无能为力。下午他又目送了老李的最后一程。吃惊、愤怒、恐惧、伤心等多种情绪夹杂在一起，扰乱了肝的气机，造成了他同时出现了多种症状。

我连忙安慰了他几句，并叮嘱他平躺着休息。等到检查完其他床位的病人以后，我取了老A的足厥阴肝和手少阴心经的穴位，为其进行了针灸治疗。到下午查房的时候，老A除了出汗仍然较多、肝区尚有习惯性的隐痛以外，其他的症状都消失了。他对我翘起了大拇指。

像老A这样同时患有多种疾病的病人在临床上是很多见的，但因为情绪波动而急性发病的病人在病房中并不多见。医院中医氛围浓厚，许多科室又都备有针灸工具和设备，作为一名在规培期间的住院医师，我才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运用中医对病人进行诊断，同时，也取得了一定的疗效。然而遗憾的是，老A很快出院去处理家庭事务了，所以我没能了解其预后的情况。

病人是千人千面的，病种是复杂多样的，病情是变化多端的。在各科室接受规培轮转的经历让我体会到了：只有通过在临床上接触广泛的病种以及多样的病患情况，并不断学习中、西医各种知识和技能，才能积累更多的经验，为这些问题病人找寻到问题的症结，并提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从而减轻他们的病痛。在从医的漫漫征途上，我将不断上下求索，因为这是我一生孜孜不倦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