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在盛开的地方

桃花在盛开的地方

白百合

1

春水生。落鸦石村的泉水早已泛起春天的涟漪。这里的桃花比平原早开几天。村外的旷野是梯田间或满山的松树和白杨树。昨夜刚下过雨,蒸腾的雾气在阳光的筛选下躲进桃花的皱褶里,躲进远处山的胳肢窝里,村子在雾气中催生着梦境,若隐若现。这种白昼交替,生生不息,如潺潺的泉源,如雾气盘旋久久不离去。只能看见清晰的一部分,年似一年的桃花,如蝉衣透明,如霓裳霞衣铺天盖地。

桃花之乡,到处均是桃花。近处远处,深深浅浅的红。山区的桃花顺地势,有层次感和立体感,因有水源,小沟、小河勾勾连连,沟边河沿有绿色的植被点缀,几处水塘有一座石桥串连。公路显出白色,和山上的土路交叉。白色的公路、绿色的植被、蓝色的泉水,镶嵌着粉红的桃林,错落有致,像铺开巧夺天工的锦缎。停放的车辆像各种颜色的贝壳,慢慢爬行的像蜗牛,到分岔路口还犹豫打探一番。暮春的风雨即将过去,山重重,桃花更加娇艳明媚。远处一座座山头起伏,山坳里,安放了大面积的太阳能发电板,黝黑的深处偶尔反射刺眼的阳光,一瞬即逝。山顶,竖立多组风力发电机,缓慢而有力的转动三根风翅。

山上层层是桃花,烟火处是人家。如果把我站的摆不平的斜坡看作尽头,回望落鸦石村,很小的地方,弹丸之地。村子枕着桃林,格外醒目,撑着能望见的清晰。屋顶红瓦或青瓦,用石灰石垒砌的房子,落在这样的油画中。村子四周都是桃林。此时已近中午,阳光灿烂的没有了影子。土地不像平原大面积一片,而是小块不分方向的链接成桃林。

桃树的老皮黝黑,看似无情的斑驳裂痕又是时间的荣耀,老壮力强。树皮和主干有了隔阂的间隙,用手轻轻一掀,会掉落不规则的一块,心里突有异样的感觉。往上的枝子也有胳膊粗,树皮还算光滑,叉生的长枝、中枝、短枝全是盛开的桃花。看桃花不用抬头,树和人高矮差不多,散开的树形,应该是考虑到摘桃方便吧。

五个花瓣一朵,簇拥着坐满了树枝。一场小雨,像一把梳妆的毛刷,有的刚下了梳妆台,有的涂了半边腮红,有的半睁着眼嘟着小嘴,舒展慵懒。桃花的美自然雕琢,无需装饰,把今天的生长和花容完全摆在阳光下。那份美来自自己的努力,即便花瓣大小不一的残缺的美。想寻找最美的一朵,挑花了眼也无法定义,各有不同的姿色。就像毛姆说:永远也不可能找到这么一本完整而能使我满意的书,因为这样的书只能是我自己的想法。

桃花争开不待叶,只有几片叶子托着花朵,显得更加妩媚动人。桃花就像一群小姑娘,喜欢热闹。来之前担心掉进粉红色里,就穿了白色上衣,绿色长裙。空中打着卷飘落的桃花拽着裙摆,拖着长长的影子;有的贴在脖颈上,像用胳膊抱着脖颈的孩子,落入衣服内的,挠着痒痒。风来了,桃花熙攘一阵,扭头蹭着打招呼,瞅瞅东瞅瞅西;风停了,静下来,互相看看,又看看我,然后接着来的风顿然嘻嘻哈哈。春天顺着枝条的光攀爬另一个内心。我从树下低头过,调皮地牵走了我的帽子。风罩着我思索的步子,感觉自己是一只飘忽的蝴蝶,被风吹的悬在半空,桃花粉红牵着深红,攀着风也向上升,在生命边缘的某个点回头望所抛出的,总是希望能找回点什么,这个点也是希望的源头。落下的花瓣停止了对风的窥探,而桃枝上开始了新生的疑问。光是稀奇的,能把时间和空间推进人的皮肤,做上印记。也能推进树的皮肤,融缩了一些停止而不能返回的分离和向人间的乞讨。树下的青草,昆虫,风在幕晚经过每条缝隙。

在林中穿梭。所目及之处,都在桃花的世界里。桃花和影子在一条河流上划动一叶小舟。一串串花瓣带雨珠,含羞吐蕊,天上的云都被桃花灼灼的无影踪,敞开亮堂堂的蓝。大自然是一个多能手,每一棵桃树是一副灵动的坚实的框架,花粉密密麻麻的涂满了我的身上,有了桃花的颜色和香味。催发了我早披露衣晚带暮气,拿起锄头垦地头种菜养花的念头。

桃树下荠菜刚过脚面,精巧白色的小米花,花茎细而挺实。有桃树必栽柳树,“桃红柳绿年年事”,桃林红霞一片和婆娑的柳树相映衬,溢彩的春日景色。一簇油菜像是有意留下来年做种子用。油菜花金黄,粉红的桃花,绿色的脚底,暖阳让泉水和青草生长,而天真无邪的粉红,拂过我的头发、肢体和衣服,风带着丝丝的暖钻进我的耳朵,像雨滴刷刷,像飞鸟划过宇宙,又像铺满地的荠菜延伸,油菜种子分离在暖阳深处。

昨天的种子,今天的生长,明天的自生,日复一日的劳作,桃树结了流蜜的果子,空气是甜的,泉水是甜的,花香是甜的。桃树拥着桃树,桃花睡在桃花上,飘落了一个又一个透明的夜晚。阳光打着节拍种植了昨天的昨天,缭绕的烟火唱着早晨的早晨。

坐在荠菜丛中歇息,阳光下有蒸腾的气息。树下别的野草都被锄没了,细弱的荠菜花傻呵呵的咧着嘴,结的小粽子未饱满,绷着有朝一日的笑声,时间和空间仅有一粒种子的大小。

桃林的地头栽了一棵榆树,榆钱密密实实,翠翠的颜色铜钱大小,压弯了枝,伸手距离二尺可摘,解决不了“见钱嘴馋”的念想。它以桃林为伴,春去冬来自处一隅,倒图了清闲自在。

榆树贴着天空,天空掉在泉水里。那是圆形的水塘,光线充足轻盈,一只黄鹂鸟站在榆树上,黄鹂鸟的叫声传出很远,水面起了细细的波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桃花在白哗哗的流水里沉寂了颜色,花香提升了水的清澈,水的清澈复活了花香。

泉水是清澈的,落鸦石村的石屋是沉默的,水边的小草站在橘黄色里,是夜晚星星最多最亮的地方。需要一只极致的蝴蝶敲一扇门。

2

乌鸦并不常见,但也不陌生。因全身羽毛多为乌黑色,故叫乌鸦。脖颈处有一圈鲜明的白色羽毛,黑羽在阳光下,闪烁蓝紫色或蓝绿色光泽,静立止飞时,双翅包着尾巴。

自古就有“乌鸦报喜,始有周兴”吉祥的历史传说,汉董仲舒在《春秋.繁露.同美相动》中引《尚书传》:“周将兴时,有大赤鸟衔谷之种而聚之屋之上,武王喜,诸大夫皆喜。”进而说明了乌鸦有预言作用。

乌鸦是自然界中被人尊称的吉祥鸟,以“鸦”为村名,是人对自然界的和谐和自由给予了向往,这种美好并不在于某个朝代或某个政权的管辖。“落”字看似轻,是鸟类飞行必有的技能,特别是雏鸟学试飞。一是飞,二是落。鸟类善于观察,更何况乌鸦喝水的故事足以显示乌鸦是一位智者。到引飞的时候,雏鸟观看父母双爪抓住所托之物,尾巴下压,腿用劲后蹬,脖子顺势一缩接着探头向上仰起带动全身,飞离地面,升空的瞬间,短暂却具有非凡的意义。而“落”就难了,需要掌握速度,收拢双翅,探出爪子并打开,头下倾,打开尾翼,就像飞机的滑翔伞。出于惯性刚学时免不了向前呛几步甚至会摔倒。一连串而有节奏的动作缺一不可。有的人说话做事一味的向前赶,丢三落四,顾头不顾腚,不思虑周全,轻者多走几步,重者如果摔在尾椎上,连接脑神经,时不时就会疼戳那“惊人”一瞥。

取自然之物入名,可见从古人起就与大自然相互融合。动物不受想象力的蛊惑,也就没有相伴而生的疾苦,从而过着相遇而安的生活,人从自然界中获取睿智,有了相互入心的恬淡。

明洪武二年,徐氏兄弟二人带着家眷从山西洪洞县迁至山东走到此处。二人粗布衣打扮,交领短衫,青色长裤,一双勾头连底布鞋看不见本色,前脸和后跟起了毛边。女眷裹巾,粗裙短衫,大口蓝色裤。衣服不染不练,针脚细密,肩膀和膝盖处做了布丁,虽不中看确实用,能避风寒暑湿。他们环顾四周是山,中间平坦处土地肥沃,草木茂盛,听听有水流淌的声音,远及在东山下果然有山泉。靠近前放下包裹,取出碗舀泉水全家喝。泉水甘甜爽口,除去了一颗心的奔波劳苦,脚步稍微有了停顿。

春天随泉水从山上流经平坦之地,远处青山层层梯绿,近处有槐树、榆树、柳树、柞树,一簇梧桐树开着紫色的喇叭花,让春风穿上了紫色裙子。梧桐花开正是寓意引来凤凰落户。远近鲜嫩的绿是冬去春来复活的生命。紫色的春风粘带泉水潺潺之声,从山深处忽上忽下带到山外未见之处,既静谧又悦耳又香甜。

泉水分叉,流向平坦之地以南,有黄鹂鸟的鸣叫声,一棵树开满了粉红花,在青山绿水间格外耀眼,一家人围过去观看,是一棵桃树,比成人见高。蜜蜂嗡鸣,蝴蝶飞舞。分不清是飞舞的蝴蝶触及桃花,还是桃花触及飞舞的蝴蝶,两两相映刚长出的少许绿叶。泉水刚过脚裸,水清鱼游。淌着水走,青草密软,踩下去又浮起来。每年的四月,桃花都会换身新衣,从梦中醒来,她眨巴着眼睛,奇怪的观看这一行人的行踪,看着他们满足的表情,祈求的幸福仅仅一朵桃花、一枚绿叶,足够再一次让奔波的心灵有了安放之处。

水里有水草顺着水流的方向生长,像梳理过的长发。桃花看见兄弟二人也顺着水草的方向,在水里摸索着,有青石磕脚底,上岸拿出随身带的大镢头、铁锨,刨开附近的土层,露出沉积的青石。喝了泉水,又挖出石头,二人心里大喜,可以盖房子了。桃花看见女眷支灶做饭,男人在桃树下搭起棚子,当天全家就歇在树下。晚上星空璀璨,在家乡看似遥远的星空在这里要近得多,星星掉进泉水里,触手可及而四散,入了梦乡。

此后选了合适的地方建了两处石屋,茅草封顶,伐树做了门窗,用碎石垒砌院墙,盖起门楼,剩余的树枝做了栅栏门,足够家人居住,盖起房子,有了院落,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进大门靠西栽了一棵柿子树,院子里有了绿色的生命。院内还垒砌了圆形的粮囤,靠上部位留一小门,便于取放。大门外开垦出菜园,种了韭菜、大葱。从家附近往外开垦种植粮食的土地。收集枯草腐叶培植肥料。朝出暮归,不觉桃花谢了,桃枝沉甸甸的,桃花藏进青涩的果实里,一个家园在果实里左顾右盼。深沉的夜晚,月光透过木窗进入屋里,睡梦中的人们脸上是柔和的光。

藤蔓顺着石墙上湿润的苔藓悄悄爬亮了墙角,石缝中有几棵柔弱而又倔强的小榆树,生命的种子无处不在,在有限的泥土环境中彰显生命的力量。柿子树上的柿子黄了。影子越来越稠密,夜晚的蓝丝绒染洗了白天的橙黄,人间的炊烟和游动的脚步像幕晚的肃穆。桃花合闭了昼夜,她听见泉水哗哗流和风截留的脚步声。

收割庄稼的时候,弟兄二人发现东北角的岩石至高处停落一对乌鸦,秋阳下黑羽釉亮闪着金光,发出鸣叫力透山谷至遥远有回音。四周是挺拔的白杨树,英姿飒飒,只有岩石下一片金黄色,让人纳闷,二人走去查看,围绕岩石一圈是成熟的谷子,谷穗沉甸垂向虚谷,在角落里沉默弯腰。一阵秋风来,所有摇摆的力量充足了二人血脉,温暖着二人打开的手掌。乌鸦的鸣叫声在高处盘旋。

二人掐了一穗捻出谷粒,粒粒饱满,老二笑着说:“哥,嫂子坐月子有吃的了。”

老百姓长将希望寄予天而赐祥瑞安心顺意。村子就有了超凡脱俗的名字“落鸦石村”。到年贴上对联:天降祥瑞重生种田,水流云雾春归接福。

3

陆续有别姓入村,人口多了,石屋多了。到稍远的山上开垦梯田。桃花开桃花落,结了果收了桃子再种桃,逐渐有了像样的桃园。《桃夭》中说:桃花夭夭,灼灼其华。桃花开时繁花似锦,灿烂芬芳,春光明媚,这般的姹紫嫣红开遍。太阳有时藏进山里,天上的云好像在彩排舞蹈,近似半圆的环绕颜色有艳红、桃红、朱红、淡红到橘黄,从圈里到圈外。泉水是绿的,映在水里像碧玉流丹。层层梯田,绵绵青山,缠了一条彩带。太阳徐徐上升,有孩童赶着几只羊过了石板路,放蜂的挑着蜂蜜出了村,只剩下粉红的桃花在安静的吐露芬芳。空气里多了游动的重量。每年桃树下都有出嫁的姑娘经过,融合了桃花的馥郁,雨后落英纷纷,其叶蓁蓁。

桃花看见花落时有的花瓣飘出山路,影子越来越小,小到放在手心里。桃花收集了很多这样的影子,放在夜晚幽深空白的泉水里。水中的鱼游走了冬,山中的树迎来了春。有一种温和始终在感受泉水的清凉。

桃花走出溪边的桃林,进村走走停停看看。耳朵上带着桃花耳坠,一步一摇随风响,水晶的声音。走上石板桥,桥身有三块青石大约两米半宽,三组青石块垒砌了桥跺,探出桥身的跺头长了青草,桥面光滑,颜色比桥跺的要浅。桥左侧有一眼井,中间凿了大于水桶见方的井台,用石板盖住。右侧有泉水流出浅缓不急。落出水面的沟底簇簇狗尾草,泉水浅浅濯濯刚露尾的春天。一对老人在洗茵陈,坐着一块小石板,两人不言语,仔细地反复洗。红色方便袋放在身后。沟沿零散有车前子、蒲公英、荠菜,藤蔓爬着石缝抓住了小树。有几只水鸭看样子刚从水里上岸,两只专注那对老人,似乎惊奇他们的沉默,有两只在寻找可吃的青草,还有一只脖子扭向后背梳理羽毛,它们的影子不断移动变换形状。

桥对面拾阶而上是一户人家,院墙外堆放着红色的桃树根,院内几棵槐树高出院墙,已过了开花的季节,叶子泛着光有了荫影,伸展到一方天之外。开了门走出一位老人,上身白色棉布站领外衣,五颗直鼻盘扣针脚细密,端正简单,灰色裤子,一双黑色白沿布鞋。老人倒背手迎面而来。他们都听见桃花耳环的水晶声,水鸭直起脖子;桥下的老人停了手中的活;那一瞬间他们和青草石头一样安静。

“老徐一辈子的习惯,又到村东看桃花了。”桥下的那对老人说。出门的老人笑眯眯的,阳光从背后照着他,他跟着影子走。

过了桥,一处旧院落,桃花依稀看见一女子忙于灶前,还是起初带着黑围裙,蓝色宽口裤,裹着巾。桃花经常来找她家的女孩,围着粮囤,柿子树你追我赶,惹得鸡、狗、羊不安,不知躲向何处。那女子不管不顾,只管洗菜打水做饭,灶火很旺,炊烟缭绕顺风飘散,从灶口出来的烟,由当屋上方飘到院里,门上方经年烟熏已成黑色。烟散了,飘出的饭香让她们停了玩耍。桃花很久没闻到这种味道了。擦拭了眼睛,一切恍惚不见。今年的柿子树刚发芽,南墙根的猪圈棚子塌陷了,茅草都枯烂成黑灰色。当屋门板也没了,屋里漆黑。院里的井台用水泥做了新,还是朝南正北,多了水泥池子。井台上的“福”字新帖的,也已半掀着边,卷着光随风动。老屋的“福”字是旧的,和门窗一个颜色,为什么只贴井台呢?东邻是新盖的大房,西山的影子盖住了半个老屋。院里堆放了晒干的桃枝,还有过春翻动的泥土,像是冬天存放萝卜一类的土坑。

桃花忆着这个饭香潜伏于白昼。这几年干旱,泉水经常在村外停留脚步。数不尽的梧桐花依旧吹着紫色喇叭,桃花继而把村子陷入粉色。开的端庄璀璨,像星河绕成一个圆的长廊。石屋越来越精致,茅草顶换了青瓦或红瓦,胡同也多了,修了水泥路互相串通。草木枯荣,青草还是那些青草,只是稀疏靠路边。各家墙外的小菜园有玉米秸的篱笆挡着,里面有韭菜,小葱,菠菜,篱笆外种了蜀葵花,蓬放丰盛的叶子。桃花掐了一片韭菜叶尝了尝,还是地道的韭菜味。有几个拐弯墙角盛开着粉豆花,给清一色的石墙绿色的藤蔓夹起的胡同添了鲜明的色彩。放蜂的把蜜蜂箱放在门口外,蜜蜂采了花粉飞回来。家里存放了槐花蜜,桃花每年都回来尝尝,印证一下蜂蜜的纯度,细细品尝甘甜背后叠叠多少光阴酝酿。

桃花溜达到村中央的东西大街,两侧栽种了樱花树、玉兰树、松柏、紫叶李。其中有一棵造型独特的榆树。这是棵嫁接的榆树,枝干歪脖昂首。桃花摘了几朵榆钱尝了尝,不甜不谈,失去了榆钱原有的香甜。虽然外观好看,内里变了质。从事某些综合的事物,通过某些头颅的嫁接促使思想复活,偏离善的核心,即使锦旗飘飘四处生长,也失去各自本有的价值。有些眼光只能停止在夜晚的滑板上。大街东头的树下,有老人为游客或自己的需求摆放着菜园里自种的时令蔬菜、茵陈、香椿芽和蜂蜜。

桃花已经熟悉大巴和游客带来的喧嚣,从他们欣悦的表情上,桃花想他们是否会辨识影子和探访青色村庄的暗喻。我来时问茵陈两元一袋,游玩回来再问,卖蜂蜜的大叔让老大娘卖三元一袋,莫非蜂蜜吃多了人会变聪明?把本来想买蜂蜜的念头赶紧打消了。老大娘的眼光有些躲闪。桃花瞧着捂嘴嗤嗤笑对我说:“送给你朵桃花,每年都要送这位老大娘一朵,今年送给你。”我感觉清香扑鼻,丝丝凉,是泉水浸泡过的。阳光上升到树冠,也收拢了花朵的喉咙。一阵风吹散了不合规律的语言又压制了带着激情的音乐。

大街路口明眼处一个院落倒是红砖红瓦房,铝合金门窗,红砖砌的门垛,右侧挂着白底黑子的牌子,上写:安丘市辉渠镇落鸦石村果品协会。牌子底部欠缺参差不齐一角,大概是收购蜜桃时人满为患碰掉了。院里落满了枯叶,生锈的铁大门上锁。一条狗趴在门口打了长长的哈欠,我很羡慕得学学它的样子。

泉水穿过飞鸟的羽毛,穿过桃花灼灼。一场春雨重新爱了一遍草木茂盛而又褶皱叠起的落鸦石村。桃花回到水边的桃林,蜜蜂还在嗡鸣,时缓时急。这是桃花一直想听的声音,她伏身和语,再抬头时,看见似有两只乌鸦鸣叫而来。数不清的桃花在一条星河上各自找到自己的标识,返寻芬芳的路上,收拢泉水。桃花打起手蓬远望,烟尘升起又落下,梦里人间以数百年。梯田越来越高,看看脚下的土地,有一双手似犁耙,虽不完美却忠实的相互守望。

养花草白百合庭院户外,季节合适了,就会有花草生长的身影。户外的花草靠大自然恩赐雨露,不用人工管理。北方最早见的是腊梅花,清明前后花陆续多了。城镇的庭院越来越少,给喜欢养花草的人和花草都带来不便,很多在院里就能生长的花草被迫移到花盆里。陆地上生长的万物,无一能离开泥土,人也是上帝用泥土所造。有些人歧视土地,以土地为耻,远离土地。更多从农村在城镇买楼居住的人更不愿过多提及和土地有关的话题,好像降低了他刚刚城里人的身份。大人孩子应该多到户外亲近土地,去看看花草认识大自然万物,不见得不好。生活环境改变了,花草的环境也跟着改变。阳台、客厅、卧室到厕所,根据花草不同的习性和功能分放位置。兴趣更高雅的人搭配上艺术感的花盆。“棚改”似乎是众望所归的事,我家的平房暂时四平八稳。平房比楼房多了园子,养花草更宽敞,接地气,接近新鲜空气更方便。不喜欢花草的人不多,喜欢花草养花草,首先爱花草,不一定内行。喜欢和痴迷是两种概念,喜欢是心底的一种意识;痴迷是思想上的意识,属于艺术,不一个层次。张岱说:“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爱书到痴迷,痴迷者文必工,特别的专注,总会在写作上有一番境界。爱花痴迷者自古也有不少例举,屈原不仅种兰,还把兰花做成饰品佩戴身上,以兰喻己,洁身自好。陶渊明爱菊比屈原有过之而无不及,不仅有耳熟能详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还做成菊花茶饮用。“凌风傲雪”的“菊花”几乎是陶渊明的化身。现今社会,作为父母都为孩子培养一样才艺,不知是为了将来谋生存还是陶冶情操。我小时候像户外花草,顺其自然而长。懂事了学会打扫院子,压井打水,自然而发去做。如果说爱好的话就是种花养花了。父母喜欢养花草,寻常百姓家就种些易养活的普通花,如:月季、菊花、姜丝腊、野茼蒿。把水缸打满水,拿起舀子泼上一遍,夏天会早晚两遍。玩耍着抽空还嗅嗅花香,数数几朵。过了夏,花枝长得比我都高。那时候不知道做这些能给家增添乐趣,能缓轻父母填饱肚子的疲劳。养花对于我来说,谈不上痴迷,只能是喜欢,也许与潜移默化的家庭环境有关吧。多数的花是现买现学,一知半解。去年买过一盆杜鹃,买的时候咨询了有关信息,还是没养活。杜鹃是南方花,北方的湿度温度都不适宜,很难侍弄。后来逛花市再看见杜鹃,眼馋也不买,不适合我的坚决不要。屋里摆放的花草,常年见叶少见开花,如吊兰、绿萝、君子兰、碧玉等,多是净化空气可观赏不喜阳光的花。到了冬天,怕冻的花都移到屋里,摆放在进门当屋的两侧。考虑到花株大小可层放,单摆,上铁艺花架。即使冬天也不少见绿色。不怕冻的花栽种在院子里,有梅花、牡丹、百合、绣球等。那棵梅花去年买来时在花盆里,放在屋里不到过年就开花,满屋淡香薄施。见花株窝在盆里不舒坦,年后春暖冻化,就移到院子的土地里。既然不怕冻,何必受束缚,梅香自苦寒来。有适宜的生存环境人又何必违背自然规律呢。养花草和做事一样,不能急于成功。各种花草按各自的时令抽枝发芽,开花结果,有必然的时间和过程。自古不乏有条件的人做出与常人不一样的例举。武则天观雪赏梅,酒醉后欲观百花齐放,唯有牡丹志坚违旨,被贬洛阳。养花需要一种心境。其实人与人交往也是这个道理,不能按自己的意愿差遣别人,而善于攻心利用者更不能交心。每个人都有适宜自己的人群,不经意的一个微笑、困惑时一句开导的话、加以思索时的一皱眉,都会在一刻间会意出相同的心境。铁树和山影来这个家的时间比我还早。铁树在麦收后发新芽,新叶长成后剪掉老叶,茎秆随着长高。新发的叶子像卷头发,白茫茫的绿,有八个左右的叶子合拢弯曲着探向它们出生的位置,恋恋不舍的样子。山影属于仙人掌科,叶子退化成针状,茎壁肥厚储存水分。山影发出的新芽肉墩墩地坐在老茎敦实的肩膀上,出生带刺谁碰扎谁。铁树的叶子长到顶端后,由柔软的卷头发变得僵硬刺手。山影近几年见花了,怕羞晚上开,其美就像古时的霓裳衣。黄色的花蕊似露非露,在似语非语中凋谢了,花期一天。铁树一直没见花开,不知是否与我不会养护还是和气候有关。常听人说,铁树开花,哑人说话。吴浙有俗语:见事难成,则云须铁树开花。这么难见花开,心里也释然。铁树和山影的叶子都带刺,是为了防止外来的伤害和减少蒸发水分。为人处世不但要有牡丹的坚,铁树和山影的守,还要学会接纳不能接纳的人和事。在此基础上发现自己残缺的部分,不同的伤害和偏异,是对灵魂的一种弹力的激发。养了十几年的君子兰今年终于开花了,大叶错综,不是兰中极品。在惊喜之后思索,因为头年换了花盆和土,根系的空间和营养都给足了。写作的人若愚昧地固守一种思维,殚精竭虑,不去除腐朽而加深加宽思维,只能说是喘着气,不冷不热地写,看不到预想的花开。报春花是枝生,叶片椭圆,边缘有极微小细密的锯齿,立春前后开花。去年老枝越来越干瘪,叶子也枯了,从旁侧生出新芽。掰下新芽重新栽培,新芽生长的速度肉眼都能看见。急于生长不一定是好事。梅花移到院子里以后,窜出两根枝子,这是忌枝,长势过强不但会与其他枝子抢夺养分,还不开花。从下半部剪断,仅留一个芽部位让隐藏的步履继续。这些枝生的生命不亚于种子再生的力量,生命可以从多处而来。人的生命有时处于荒野,失去了灵魂的空壳。对生命价值的认识从这些花草中可以受益。一株花草,一滴雨露自身重量就能颤微微,一场雨会欢快地蹦跳,新发的生命每时每刻都呼出寂静的语言,时间就这样在剥尽稚嫩的影子花开花落的演变中而让人心生尊意。坐在院子里,上午花的影子沉到西墙,下午花的影子沉到东墙。蚂蚁在花下有秩序地忙碌,打招呼。爱是人赖以生存必不可少的。对人真正的帮助和爱不是同情和怜悯,是在生命痛疼时的鞭策、指点和锻炼。这些看不见的存在不断剥离了存在的存在,每天崭新的眉眼,精确、挺实、明亮,那么多的光拍打着我的手、肩膀,落在发梢上。好像有大段的隐忍的空白在无限扩展。活动四肢,努力让自己有花草一样的姿势生长,与之平行,转弯,所有的感知即成过去,也不完美;所有的崩裂痛疼有爱,如花草,对于内部的完善,从根部开始。父母忙碌时急时钝的眼神随着时间的递增和儿女成人立家后变得温和,更多的包容与孤独。阳光熙来熙去,闲暇时延续了养花的习惯。九月是菊花盛开的季节,十九日是父亲的生日。回家那天,东间屋檐下层放着多盆菊花,颜色金黄、白、粉、紫。叶子郁郁葱葱,花瓣卷如匙,如狮子头,伸开如打卷的舌头。这种盆栽个头矮小敦实的菊花,多是夏天剪枝压在花盆里,一盆六至八枝,重新扎根发芽,长出花骨朵,每枝留一朵至两朵,开花时花朵硕大饱满。一株株生命的个体翻卷着九月的阳光,照亮整个院落,父亲的脸红膛膛的,稀疏的白发谨慎地伏在头顶,显得光亮宽阔。额头上沉默的皱纹像打开的菊瓣,那么小心地抓着光存蓄着光。父亲看菊花的眼神和菊花的色调和谐温馨,不多不少的暖。九月的风有了些许凉意,菊花微颤,满足了父亲心底的富贵和对时间的踏实。绽放的菊花有父亲单独的光影,清气令人神智清明,温习过去很久的情感的记忆。阳光在花朵上慢慢升起,花瓣之间有看不见的分离。天的阴晴,月的圆缺,都在塑造每朵花。父母的快乐和意义,是子嗣的延续,是爱的一种方式,是一代代温焙烘炙情感意义支撑的环绕。花草的世界很简单,从分蘖、分裂到死亡,各有秩序。与人心的复杂形成对比。音乐倒是可以抽象地表达这种境界,知其音必知其意。播放《TheFourSeasons》,时间像河水流淌,从低音到高音流动着快乐。各种花草像卸甲的战士,在音乐中由宏壮转变为柔静。这种柔静在思索之外,在意识的边际,人可以探索到更大的空间更长久的时间。对花草好与不好它们都会自由生长,在回馈一种爱。有谁能在花草的境界中悟到快乐和爱呢?苏格拉底说:“未经省察的生活不值得一过,也不是真正的生活。”套用这句话,未经省察的痛与爱也不是真正的痛与爱。又有谁能粘合自己去省察呢?人与花草的区别是会思考,有感情,失去宝贵的人或物会伤心难过。所仅剩的时刻呼之欲出的思念、爱就在昨天种种记忆伴随着自然而然的失眠、眼泪、锥心的痛。生命力在昼夜不息的河流触礁飞花,多了潺潺之声。

写于.5和.3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文章已于修改



转载请注明地址:http://www.shanyingquana.com/sqxt/5980.html
  • 上一篇文章:
  • 下一篇文章: 没有了
  • 热点文章

    • 没有热点文章

    推荐文章

    • 没有推荐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