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轿车顺着弯弯山道爬上了“龙岩国家森林公园”的“石佛公景区”,并逐一履行了烧香拜佛的仪式。近来有一个叫“仪式感”的语词被热烈运用,但于我无神论者,不过是以“形式感”冒充“仪式感”罢了。
无论是“形式感”还是“仪式感”,消费的时间是同等的,之后剩下的就只有“饥饿感”了,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午饭的时间都已过了。
我们软趴趴开车下山找地方吃饭,半途发现有家路边小店,虽然卫生状况不大理想,但饥不择食,起码店家的水池里肥美的活鱼十分诱人。麻利的女老板一边要我们自己泡茶小候,一边快手快脚滴杀鱼切菜。
大概是被“石佛公”的香火所灸烤,我早已口渴难耐,但面对店家那小包装得十分花俏的“高级绿茶”我就心里发毛,料定它就是一款“三无产品”,果不其然,把那彩绘着荷花粉蝶的包装小袋前看后看:一无商标,二无厂家,三无生产日期,可放之四海而皆准,如此“垃圾茶”也能喝?
小包装被剪开,茶叶置于一只玻璃壶里,开水一冲,色淡无香,我在心里揶揄道,这下遇上“超级白茶”了,口再渴,也不喝,再说稍后片刻,女老板的萝卜鱼头汤已经开锅了!
莫约半分钟之后,我突然发现那壶被我冷落的“白茶”汤色转白变黄,而且茶香幽微,汤色越发橙黄透亮,我连忙自斟自饮,一杯一杯又一杯,汤味甘醇鲜爽,尽管舌干唇燥时喝茶,口感容易平添快感,但50年茶龄的直觉告诉我,今天真的艳遇了,在龙岩新罗区江山乡的路边小店,我奇遇了一款杠杠滴绿茶!
我不禁大惊失色又大喜过望,这不会是“石佛公”安排我在这里与消失了半个世纪的闽西佳茗“斜背茶”的幽会?
我没有喝过“斜背茶”,但我写过这款隐秘在闽西深山老林的绿茶,在我的茶散文选《把盏话茶》(清华大学出版社年版)39页上,收入了我早在年7月28日完成《消失的福建名绿》长文,里面记载了我对新罗区江山乡“斜背茶”的描述。人海茶海两茫茫,但我与闽西绿茶的奇缘却总能脱颖而出,文字与记忆无不清晰如初。我把当年的文字一五一十置于文后,新旧对照,两厢通读,以便对“斜背茶”的踪迹做进一步的追溯与研判:
郑启五《消失的福建名绿》
喜欢喝茶,不可一日无此君,否则眉心就隐隐作痛,老喝茶的有茶瘾,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在闽南我还别具一格,喜欢喝绿茶,一出门就四下搜买各方的地产绿茶。我有一部陈宗懋教授主编的《中国茶经》,茶之百科应有尽有,按图索骥,上江浙,去两广,游两湖,还跑上云贵高原,总是索得好茶而归,不亦乐乎。然而这一招在我们八闽大地却屡战屡败,叫我好不懊恼,也留下了一片困惑。
罗源县的西部程洋镜、长湾镜等七个“境”(自然村)合建的山庙称“七境堂”,地产绿茶称“七境堂绿茶”,早在明朝就享有盛名,曾以“福建罗源元明绿”销售京津,名噪一时。光绪年间发展迅速,进入巅峰状态。后来渐渐衰败,但至年代末期,天津的老茶庄尚有“七境绿”的招牌留存。年该茶在当地重新开发,并在西兰、石壁下、院前、洪山等乡得以发展。七境堂绿茶属青型绿茶,采摘以一芽一叶为标准,与优质龙井的“一枪一旗”无异。经摊放、杀青、揉捻、合干四道工序,据称该茶“成茶条索匀整壮实,汤色绿润明亮,嫩香持久”。想来该茶十分诱人,令我特别期待。
代初我到福安考察茶情,特意在罗源城关逗留,想买上几包久违的地产名绿。可惜逛了几个店家,对“七境堂绿茶”都一问三不知。我自力更生,在茶店茶摊细细寻找,满目尽是安溪茶、福州花茶,哪有“七境堂”的蛛丝马迹。我不死心,事后仍多方寻觅,后来终于听说某店有罗源新开发的绿茶,我兴致冲冲而去,才发现是罗源出产的“煎茶”,并打上了厦门茶叶进出口公司“海堤”的商标。“煎茶”是日本人喜好的绿茶品种,罗源茶业看来为出口创汇进行着新的努力。
年前偶然在福州举行的一个新世纪消费博览会上发现了“七境堂绿茶”,是罗源西兰乡七镜茶厂的简装袋茶,根本无人问津,我一气买了四袋,令卖茶人受宠若惊,看来绿气氤氲甘淳宜人的“七境堂”似乎在尘封中越发地鲜为人知了。其实有许多历史悠久的名茶都是中断之后被重新开发的,如湖北的“仙人掌绿茶”,如今可是生机勃发,蒸蒸日上。但愿新世纪能给“七境堂”带来新的生机。
龙岩市新罗区的江山乡,有三个产茶的山村——斜背、背洋和梅溪,海拔都在米以上,日照短,云雾多,在山垅两旁,房前屋后,都种有零星的茶树,在特殊的土壤和生态环境之中,茶树的叶芽叶色鹅黄,每到春季,满树皆黄,该茶的茶叶中叶绿素含量低,而茶多酚含量高,加上独特的双锅慢火炒制,多次过筛,形成茶叶特殊的艾香,浓厚的滋味和鲜橄榄似的回味。该茶取名“斜背茶”是因为斜背村海拔最高,位于万山之颠。
据称“斜背茶在闽西早负盛名现已销往厦门、广东等地,并销往新加坡等地,深受海外侨胞的嗜爱。”文字是年的文字,尽管辞典一类的书出现“现”的时态是不宜的。我作为厦门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