倓虚大师讲述影尘回忆录分享025

第二十章 青岛湛山寺创修经过

 

(五)共住规约

  出家人同住一起,都是十方来的,谁也问不着谁,谁也管不了谁,只有根据佛的戒律;和常住所订的规矩去行。戒律是出家人根本,如果出家人不守戒律,已失去出家本分,佛法不会久住的。常住规约,是根据佛的戒律,及现时环境,因时制宜而定。十方善人,同来聚会,规约就是人们的管教师,任何人不能出乎规约范围以外。常住的兴旺与否,端视人对于规约的遵行与否。当执事的,不能无故去管人,给谁过不去,只是执行常住规约所赋予的职权。十方常住十方僧,人人有应受的供养,人人也有应遵守规约的义务!

  几年来,仗诸位善士的力量,建立起来几个地方,首先注意的是规矩。湛山寺的规约,有印的单行本,(附录于后)和其他各处的规约大同小异,大家要常看,按照规约去行持。

  我出家三十几年,在极乐寺做住持六年,在湛山寺做住持十年;也经过其他好些地方,没有花过常住公家的钱,不别众食,不单受人供养,一切都随大众。在各地讲经或作法会有供养钱时,除零用外,悉归常住作斋粮费,或大众医药费。有时给学僧买书;或贴补做衣单;或施舍办慈善、赈济、印经、放生、自己手里一个钱不存,全由司房副司师经手。单夹衣服,不过两套,能替换穿即可。

  △附青岛湛山寺共住规约

第一条、本寺宏扬佛法,以教阐天台;行修净土为宗旨。

第二条、本寺住持,定为十方选贤,不收剃度徒弟;亦不专传法子。

第三条、本寺遵依佛制,半月半月诵戒,每星期间讲四分律二次,及菩萨戒一次,以便遵行。

第四条、本寺为造就宏法人材,得附设佛学专校,依第一条宗旨,为授课标准,其规则另定之。

第五条、本寺以僧伽为持法,主理内务;以佛学会居士为护法,佐理外务。

第六条、本寺住持任期三年,连选得连任一次。

第七条、本寺无退居之待遇,其住持卸任后,欲久住者,须任讲席;或作班首执事,分担职务。与寺有功者,任何职务,有养老待遇,另订之。

第八条、本寺住持,任期届满,由本寺班首;佛学会干事会,召集本寺各执事;及与本寺有关各山大德,共同组织选举会,择由本寺班首执事中,戒乘俱急者;或十方大德中众望素孚者,推举数人,在佛前拈阉,以拈出三次者为中选。

第九条、本寺应有工程;及道场募缘事宜,须由佛学会干事会,与住持议妥后实行。

第十条、本寺僧伽,概不出寺应赴经忏。其有延生荐亡;念佛拜忏者,得就本寺;或下院为之。

第十一条、本寺护法斋主,来山作道场者,概不受经价及衬钱之名,所有资助,均归布施入公,其经师经单,由本寺照例发给。

第十二条、本寺每月收支,须作公开报销,俾会寺当务者周知。

第十三条、本寺住持,及班首执事,须清白乃心,靖恭厥职;以绍隆佛法,护持常住为己任。每就职之初,均须宣誓,以表虔诚。

第十四条、本寺僧伽,均须遵守佛戒;及本寺各项规约。如有犯根本大戒;及夜不归宿者,出寺。

第十五条、本寺僧俗,若有私吃荤酒、看戏、吸烟者,出寺。倘有重病,非酒不疗者,不在此限。

第十六条、本寺僧伽,无公事不准私走檀护家,违者出寺。

第十七条、本寺僧众,除公事外,不得至各寮任意放逸;或博弈游戏,犯者重罚,不服者出寺。

第十八条、本寺僧伽,若有三五成群,杂话游戏,造弄是非,侵害常住,搅乱清众者,出寺。

第十九条、本寺僧伽,如有斗争是非,破口骂詈者,出寺。其有对骂;或交拳相打者,不论曲直,一律出寺。

第二十条、无论僧俗,若有侵损常住米面财物等;及私自将寺物送人者,如数赔偿已,出寺。

第二十一条、本寺僧伽,如有轻视耆德,恶闻规劝,妄生诽谤等事者,出寺。

第二十二条、本寺僧众,不听执事人约束调遣者罚,不服者出寺。

第二十三条、本寺僧众,出入须到客堂告假销假,违者罚。若在外放逸,执事知而不举者,同罚。

第二十四条、十方僧俗到寺,如有行踪诡异;言辞闪烁者,即须从细查问,以免匪徒托迹,致酿祸端。若颟顸失察者,知客受罚。

第二十五条、早晚二时功课;及应供威仪,不整肃者罚。

第二十六条、斋食时,不得谈笑争座;及未结斋先起,亦不得自携碗入厨取食;及无公事吃二堂饭,违者罚。

第二十七条、厨房粥饭,属大众共有,须同甘苦,不许别处私食;及私留鲜美自食,违者罚。

第二十八条、不论大殿钟鼓等法器;及各殿内法器,无故乱打动大众念者罚。

第二十九条、库房执事,凡交执,须一一对众点明,交付新执,违者罚。

第三十条、亡僧遗物,应量轻重,重者归常住;轻者依羯磨现前僧,除赏劳已,余者不得误用,宜公卖之,设斋供众念经,与其忏罪,违者罚。

第三十一条、本寺既无恒产,全赖当地善缘维持,概不许外来诸山长老及居士等住于寺内募缘。本寺僧伽,上自住持,下至清众,亦不许私自募缘,违者重罚,不服者出寺。

第三十二条、本寺僧伽,若有在外偷行嗜好;或犯清规者;及外来游僧,假借本寺名义,招摇募缘,扰害地面者,由佛学会居士,会同住持,设法禁止,或驱逐出境。

第三十三条、本规约,未尽事宜,得参酌百丈清规处理之。

  附私立青岛湛山寺佛教学校暂行规则

  ▲第一章 总纲

第一条、本校为造就宏扬佛法人才起见,招收学僧,讲研经论;及宗教仪轨,定名曰私立青岛湛山寺佛教学校。

第二条、本校以湛山寺西院讲堂宿舍为校址。

第三条、本校经费,概由青岛佛学会担任,即以佛学会职员会为本校董事会。

  ▲第二章 组织与编制

第四条、本校设校长一人,负管理行政之责,由湛山寺住持兼任之;或特请大德专任之,设教务、训育、事务、等员各一人,秉承校长,办理各部事宜,由校长委任之。

第五条、本校修业期限,定为三年,期满考试成绩及格者,给予毕业证书。

第六条、本校暂设专科、正科、预科、各一班,俟经费充裕后,再谋增广。

第七条、各科正额二十名,额外得收附课生,随同听讲。

第八条、本校学僧,以年满十六岁以上;四十岁以下,受具足戒者为合格。

  ▲第三章 课程与时间

第九条、本校课程,定为左列数种:佛经、戒律、论藏、国文、书牍、历史、地理、心理、论理、习字。

第十条、本校除星期例假,沐浴理发洗濯衣服外,概不放寒暑等假。

第十一条、本校自春季始业,至冬尽为一学年。

第十二条、本校定自国历四月一日起,至九月底止,为夏令;自十月一日起,至翌年三月底止,为冬令。

第十三条、本校所定食息工作时间如左:夏令早三点起床盥洗,三点三十分,至四点三十分,上殿讽经祈祷,六点早斋,八点至十一点,上课三小时,十一点三十分午斋,一点至四点上课三小时,四点至五点,上殿讽经,六点休息。(由二十五年春请慈舟法师制律寺僧不非时食)六点三十分,至八点三十分自习,九点就寝。下殿或斋罢之时间,在寺内任各人经行运动;或休息。冬令早三点三十分起床盥洗,余与上同。

第十四条、星期日,除停止授课外,其讽经斋法一如平日。

  ▲第四章 考试及成绩

第十五条、本校考试分左列四种:一、入学试验,于入学时行之。二、临时试验,由教员随时行之。三、学期及学年试验,每届学期及学年终了时行之。四、毕业试验,于修业期满时行之。

第十六条、本校学僧成绩,每届学年终了时,报告董事会审核。

  ▲第五章 待遇及规制

第十七条、本校职教员,纯为义务制,但酌量情形,得给予津贴。

第十八条、本校学僧,免收学膳宿各费,以各科正额为限,应讲课本;及纸笔墨砚,校内发给。

第十九条、本校学僧,除随导师出外演讲佛法;或奉命出外布道;及赴佛学会讽经外,概不得任意外出。

第二十条、本校学僧,除遵守佛戒外;并须遵守本寺本校一切章则。

第二十一条、本校学僧,遇有应赴经忏,限于本寺;及佛学会,此外概不前往。上项经忏,得由客堂选派各科学僧,及全寺僧众参加。

第二十二条、本校讲堂、自修室、宿舍、图书室、规则另定之。

  ▲第六章 附则

第二十三条、本规则未尽事宜,随时由董事会修正之。

  讲堂规则

一、按照钟点上课,不得无故缺席或迟到。

二、各依编定位次就坐,不得凌乱。

三、上下讲堂,应鱼贯出入,不得拥挤喧哗。

四、讲师教员未到以前,各宜肃静,不得任意谈笑。

五、讲师教员上下讲堂时,应起立合掌致敬。

六、入堂不得在讲师教员之后,出堂不得在讲师教员之先。

七、讲师教员未辍讲时,不得搀问他事,如有质疑者,应俟下堂后,签条送至寮房,听候开示。

八、听讲时,应端身正坐,不得昏沉放逸;及交头接耳;或看讲外之书。

九、听讲时,无论何人来堂参观,概不起立,亦不得回首瞻视,致碍观听。

十、除应用书籍文具外,凡与功课无关之书籍物件,概不得携入。

十一、除特备痰盂外,不准任意涕唾。

十二、书籍器具;及门窗玻璃、墙壁、图画、均应保护爱惜,不得涂抹毁坏。

十三、每日值日,将桌椅黑板地板等,揩拭洁净,不得污秽。

  自修室规则

一、每日自修时间,均应入室温习功课。

二、在室中不得高声谈笑。

三、休息时,应在本位静坐,不得越席妨碍他人。

四、书籍文具,应随时整理,不得凌乱无序;及侵占他人位置。

五、除应用书籍文具外,无关自修之书籍物件,概不得携入。

  寝室规则

一、每晨四板起床,每晚二板就寝,不得迟延。

二、就寝后一律息灯,不得私自继烛。

三、衣服被褥,须整理就序,不得任意凌乱。

四、衣服被褥,应洗濯者,星期休假,勤加洗洁,不可堆置。

五、室内轮流洒扫洁净,不得任令污秽。

  图书室规则

一、所有书籍,由图书馆员,分别门类,编列号码,缮成目录,以备查阅。

二、凡大部丛书;及精印旧椠;或纸张已腐蚀者,列为参考书,只许在室内借阅,当日缴回,概不准携出。

三、由馆中置备借书簿二联单,凡借书者,填列书名号数;及借书人姓名,年月日,一联置借去书籍之处;一联为存根,俟原书缴回,将存根盖戳,以便稽考。

四、借去书籍,均宜爱护,以重公物,如有损坏者,除酌令赔偿外,并得剥夺其借书权。

五、借出书籍,不得过二星期,缴回时,由图书馆员,检查有无伤损,若无伤损,愿继续借阅者,得另填联单,继续借与之。

六、图书室,除星期例假休息外,其办公时间,应以不抵触上课时间为标准。

七、在室内借阅参考书,亦宜护惜,不得污损,如有违者,照第四条办理。

第二十一章 十年来的湛山回忆

  上来,把修湛山寺的经过,大致都说过去了,因我脑筋不好,对过去的事,想前头忘后头;说后头,忘前头;还有同时而作,搀杂在一块的事,说这条,就把那条略过去了。我一生做事,既不求名闻,也不求利养;无论对什么事,不宣传,也不记载。过去的就过去了,心里不再萦念,也不求留痕迹;未来的还未来,不过分去追求。现在大家让我说过去的经验,称心而谈,随便想到那里,就说到那里,想起什么来,就说什么,想不起来的,就算完了。

  在北方修几处庙,都没久住,惟在湛山寺住的日子比较多。别处的事情,多是委人代办,自己在外奔走,对里边细情不很详细。湛山寺的事,都是自己亲身经过的,所以知道的详细一点。可是,事情已竟过去十几年了,不能记得那么完全,且就记忆所及,把湛山寺有关的事,随便说一说。

  (一)致中的梦境与湛山的未来

  本来出家人不讲究看风水,我一向也不信这些事;在佛经里也不许可,曾把堪舆家列在四种邪命食中,谓之为“维口食。”可是在世俗来说,无论盖房子或修茔地,都想占一个好地方,虽谓人杰地灵,亦可说地灵人杰,境由心生;心因境有,亦未可厚非。

  关于湛山寺这个地基,当初是叶恭绰居士和一般盖庙同人商讨选定的。只是看这个地势风景好,究竟怎样好法,当时也没找堪舆家来看过。一九三三年,湛山寺还没动工时,我在市内甘肃路租房住,有一家大买卖,把北京真空老法师请来看阴阳宅。(他是出家以前所学,现在有人请他,不得不如此应酬,并非指望这个。)真空老法师和我一块住在甘肃路,那时有位好多事的居士,也请真老到修湛山寺的这个地基来,附带给看风水。当然我是主持修庙的人,也希望在一个有发展的地方盖庙,陪同真空老法师前来。据他说:这个地势很好;可是还没到好的时候,必需过十七年以后,地脉过来,有六十年最兴旺的时候;可能有养众一千人时。过六十年后,平平常常,还有二百年好光景。平素还养一二百人,佛法在这里很能宏扬一起。二百年以后,就慢慢有衰败现象。从一九三三年计算,到一九五年,就是十七年尽头;四十年就交好运,最有发展的时候。我对这些事很外行,究竟这话将来能否实现,不敢断定,现在不过姑妄言之而已。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本寺的老副寺,致中来了。

  致中、东北吉林人,一九二五年跟界虚师出家,是我一个徒侄。出家后,没处去,我让他在长春帮忙修般若寺。因为他没什么大本事,只好干些笨重活,为常住事发心行苦行。般若寺未动工时,我安他在那里看守,以后修般若寺,那些大木料,都是他在老山里伐来的(前已说过)对于修般若寺虽说他没功劳,总算有点苦劳。

  一九三三年,计划修湛山寺时,因为这里没人,我又把他从长春叫到青岛来。

  湛山寺最先所盖的屋子,是藏经楼西边的那间小屋,上边挂红洋瓦,四外用砖砌起来。那时湛山寺的地基,还是一片深山旷野,杳无人迹,四外阴森森的都是松树。在林里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除了山草,就是树木;地方清幽得很!夜间猿啼鹤唳,边声四起,小胆的人,在这里呆著,往往会害怕。致中、他是一个出苦力的人,自幼念书很少;可是他心眼很正直,赋性很耿介!作事心里一点拐弯也没有,老倔强脾气,到任何地方也不害怕。他一来就住在那间小红房里,直到现在,十几年来,还是住那间小屋。修湛山寺,初开地基,运到木料砖瓦,必需有人看守,找别人找不到,因为平素清闲惯了,受不来这分辛苦;而且也胆小害怕。这样只好叫致中来,那时他预备到南方朝山,让我把他留住,十几年来为常住辛苦,庙里庙外,黑天白昼,拿公家事比自己事都要紧。关于湛山寺所用的家具等,差不多都是经他手置办的。

  他平常为人,并没什么大能耐,可以说是个很愚痴的人,对任何人,也不会耍心眼;对任何事也不知偷懒,平常一句话也不多说。虽然脾气挺倔强,这些年来没有一个人说他坏的。平常办事很认真,一点不苟且,人给起一个绰号叫黑包公。因他整天在外面跑,给常住办事,脸上晒的挺黑,说他是铁面无私。虽然他脾气是那么耿直,可是为正经事情,给他谈起话来时,他面上也很和霭。

  在出家里面来说,他算是一个苦恼人,对经忏佛事,因晚年出家,什么也不会。五堂功课,直诵的经或咒,还能随大家念,其他什么也不懂。

  按修行人来说,愈是思想单纯的人,愈能修行成功。因为他没有其他乱念,如果一个人,伶利的象猴一样,整天无明烦恼,妄想纷飞,表面上不言不语,内里却是葛藤满腹,这种人虽然修行也能成功,可是到底比那些思想单纯的人费劲!像致中他平常脑筋就很简单,他的功课除上殿过堂外,每天诵地藏经、拜佛、念佛、来回给常住办事;跑街时,念大悲咒,一年三百六十天,风雨无阻,老是那样。

  古语说:“至人无梦。”(因至人梦与醒无异,故言无梦。)他虽不是至人,可是他平常睡觉或静坐时,什么梦也不做,这大概是他天天诵地藏经的缘故。在地藏经地神护法品里说:“未来及现在众生,于所住处,……作地藏形像,烧香供养,瞻礼赞叹,是人居处,即得十种利益,何等为十:一者土地丰穰,二者家宅永安,三者先亡生天,四者现存益寿,五者所求遂意,六者无水火灾,七者虚耗辟除,八者杜绝恶梦,九者出入神护,十者多遇圣因。”

  又在嘱累人天品说:“若未来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见地藏形像,及闻此经,乃至读诵,香华饮食,衣服珍宝,布施供养,赞叹瞻礼,得二十八种利益:一者天龙护念,……五者衣食丰足,六者疾疫不临,七者离水火灾,八者无盗贼厄,九者人见钦敬,十者鬼神助持,……二十二者夜梦安乐,……二十八者毕竟成佛。”这是念地藏经的好处,大家有愿发心的,可以把地藏经请出,把那些诵经功德,全看看,常诵更好。

  致中虽然他平素不做梦,可是有时候也做梦,都是吉祥梦,而且所做的梦都很灵验。在他做梦时候;和清醒的时候,是一样的,无论什么事心里都能做主,绝不像普通人做梦一样,糊哩糊涂的。一九三六年的修大殿时,预备买木料,在本地买,买不到好木料。杨柳木或普通松柏木都不结实,过不几年就坏,而且也买不到大材料。以后托人到北京去买,正赶北京拆定王府,很多大木料没人要,定王府是明朝时候建筑的,到现在已竟几百年,那些木料,当初都是在老山里面,仗皇上家的力量,伐来的老黄松,质坚料大,过千多年都不会坏的。到现在虽已几百年,木料经日光一晒直流黄油,它所以不坏的原因,就因为它油性大。湛山寺推叶刚久、何午宣、两工程师前往北京选购木料,化四千元买妥一批,并由胶济路局免费运到青岛。当木料运至青岛时,湛山寺人并不知道,有一天早晨,致中到我寮房说:

  “昨夜快天亮时做一梦,见来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穿古装,衣服很整齐。前面有一做首领老头,约七八十岁年纪,留挺长胡子,雪白。老头走到我门口很客气的说:‘打扰老和尚,我们今天来很多人,要在这里找房子住。’我说:‘我们这里没房子住,你是那里来的?’我问他。他说:

  “‘我们是从北京帝王府来的,我们在这里住,并不占你们的正式房子,也不妨碍你们,随便找一个闲地方;或者在房上面的顶棚上都可以住。原先我们在北京帝王府住,现在帝王府已竟拆掉,我们压木料,跟火车一齐来青岛,昨晚在火车站住一宿,今天一起早到这里来。’

  “‘房顶上哪能好住。’

  “‘不要紧,你们不能住我们能住。’

  “看样子,老头长的眉清目秀,说话很和气,绝不像一个恶人,无论说什么他也要在这里住,后来没办法我说:

  “‘这事我作不得主,得去问老法师。’老头说:‘好!我们今天特意来麻烦你,让你给老法师说一说,讨一个单,我们在这里不白住,将来给湛山寺做护法。’我说:‘好!你先等一会,我给去问一下。’这时我的梦醒了,窗外面正在下四板,我定情想一想梦里的事,所见的人,所说的话,都清清楚楚,像不是做梦一样。”

  致中师把他梦里的经过说完了之后,问我:“老法师!如何,许不许他住?”

  这时我忖思了半天,记得去年腊月间在北京时,帝王府——皇宫还好好的一点没动,也并没听说有拆除的事,心里很纳闷。我想大概不知是什么地方来的些草仙,狐黄白柳之类预备到庙里来住,我对致中说:

  “他们在这里住也可以,早晚不要胡闹,有惊动,打闲岔。出家人在庙里一天到晚修行,他们仙家到庙里来住也是修行,各人修行各人的,谁也别妨害谁。日后庙里师傅们不扰乱他们,他们也好好护庇常住,如果他们有惊动打闲岔损害常住,也一样按常住规矩迁单。关于住的地方前讲堂顶棚;法师寮顶棚,或其他不妨碍的地方都可以住。”

  我说这话的时候,是清早起来,吃饭后,铁路局送来一纸取货单子,说湛山寺在北京定王府买妥的木料已竟运来。原来致中在梦里所听的帝王府是定王府之误,因他在梦里口音听错了。这些仙家都是压木料跟车而来,在北京已没处住。

  上午、叶刚久、何午宣、两位工程师到湛山寺,问之、所买木料果然为定王府所拆,到现在已竟五百多年,木头一点都没坏,经阳光一晒直流油,当天雇汽车把木料拉到湛山寺。

  当天晚上,致中师正在静坐时又像做梦一样,见那位老头又来,一见面说:“谢谢你,蒙你费心,已竟在老法师面前给说妥,许可我们在这里住。走吧!没别的敬意,到我们家里随便吃点东西。”一边说一边在头前把致中师领到法师宿舍的顶棚上面。刚一上去,还要弯着腰,抬头一看,屋上面是人字梁,下面蛛网尘封挺脏,看的清清楚楚。致中遂问:“这里乱七八糟,挺狭窄的,你们如何能住?”接着那位老头用手一指,忽然现出一所房子,高楼大厦,几净窗明,跟原先那个顶棚大不相同。他又领致中在房子里走一圈,看看,回来坐下,致中说:“光有房子,门在何处?”老头用手一指说:“这不是吗?门冲北,夜间我们在这房子上住,白天在后山玩。对庙里一点不防碍,有机会我们给湛山寺拉几个大护法,平素在这里护庇常住。”

  本来致中是一个倔强脾气,平素谁请客他也不去,总是随大众吃饭。这一次他们仙家请他,不去不成,硬拉去,他自己也不知怎样就去了。坐下说了一会话,老头说:“今天也没预备菜;而且我们的菜你也不能吃,没有好敬意,预备点水果请师傅吃点吧!”因为他去的时候是晚上,致中向来是过午不食,那位老头弄一大堆水果让他吃,说什么他也不吃。一个让吃,一个不吃,两下一争竞,他忽然醒来了。在他自己并不以为这是梦,因为他在那里静坐,还没睡着,一瞌眼便入到这种境界里去了。

  还有一个梦是在修湛山寺刚开地基的时候,那时任何殿堂还没修,致中在那间小红房子里住,夜间静坐时,见来一老和尚,背一大布袋,另外拿一小篮子,到了致中跟前,把布袋和小篮子都交给他。致中接过来看时,布袋和篮子里,满是莲子,每一个都像拳头那么大,再大的也有像西瓜一样大的。老和尚把布袋交致中后对他说:

  “你把那些莲子在这山坡上种上吧,将来都能开花结果。”

  致中觉得很奇怪,从来也没见过这么大的莲子,回头看看那个老和尚,大高个,长得两耳垂肩,双手过膝,挺有福德的样子。致中把莲子接过来,就往地上种,可是地皮很硬,无论怎么弄也弄不开,还把他急一身汗,老和尚在一旁说:

  “你念佛!念佛地就开了!”致中听老和尚的话,一边取莲子,一边口里不停的念佛。果然念一句南无阿弥陀佛,挺硬的地,顿时就变为轻松了。于是他就着地势的高洼,随手下一个莲子,用脚一踢就埋上了。把篮子里的莲子种完之后,又在口袋里往外倒,一连倒好几次也没倒净,致中觉得更希奇,仍然一边念佛一边往下种。山顶上下,山前山后都种遍了,满山满谷,无处不是莲子。布袋里的莲子种没了,老和尚对致中拍拍手笑笑不见了。醒来时,身上还累一身汗。

  后来致中把这事告诉我,问我是怎么回事,我说:

  “湛山寺是新兴的道场,将来一定多念佛生西方的人。”古语说:“愿将东土三千界,尽种西方九品莲。”这里虽然不是整个三千界,也是三千界之一部分,而且所种的都是西方九品莲华,应西方极乐世界,莲华化生之说。希望后来诸位师傅;及男女居士,多念南无阿弥陀佛,早到西方极乐世界,证得莲品上生。

  关于已竟念佛往生的,出家在家到现在已竟有好几位。出家人不必说,在家人之中如董子明居士,临终时现象很好。他原先在外面做过很阔的事,晚年来,摒弃世俗一切,专门念佛,前后十三四年工夫。平素给湛山寺学校改国文,除改文章外,其余工夫都用在念佛上。他的工夫很纯,每天固定要念四万声佛。平常恐怕有人来找他打闲岔,每天在自己寮房,把门倒锁上在屋里念,有人来找时假装没在家。有一次在屋里念佛念得很相应,不知怎的,门并没开,他自己却跑后大殿去念佛去了。当他一注意时,心里很愕然,原来自己在寮房念佛,为什么会跑这儿来呢?连自己也不知所以然。后来叫伙计在别的寮房找一个钥匙给开了门,他自己的钥匙还在他桌上搁着呢。后来他把这事告诉我,当时我对他并没说什么,以后我想:这大概是念佛工夫,念得内外相应,到了业净情空的地步,心里一点执着都没有,外面的环境什么也障碍不住。当他回头一注意时,心里就又分别,而起执着了。其实这事很平常,并不是什么希奇,完全是心的作用。

  董居士在生时发两个愿:一个是愿意在活着的时候,不要闹病;因为自己客居他方,病了没人伺候,怪难过的;第二个愿意有病马上就往生,免得自己受罪,也给人添麻烦。果然有愿必满,他平常念佛什么病也没有,到了临终时,预知时至,心里很清醒的。大众师轮班替他助念,到了夜里四点钟,在床上坐起来,面上很和霭的对大众说了一句:“到此方知功不唐捐!”说完这话,念着佛就往生了。在他临往生的前两三天,只是觉得身上很疲乏,四肢无力,一切饮食还照常;身上并没什么痛苦。这是念佛的好处,希望大家千万不要忘了这句阿弥陀佛!

  一九三四年,在修湛山寺后大殿以前,致中也做了一个梦。是在夏天,见湛山寺前面广场里,有一棵挺直的菩提树,忽然在西边生出来一个大杈,致中走到树跟前时,这杈子忽然从树上落下来。致中想捡起来扛回庙里去,可是左拿右拿也拿不动。这时谛闲老法师赶到对致中说:

  “你拿不动!回去请你师伯来,他能拿的动。”致中到庙里来请我去,到那里扛起那菩提树枝来,往西走去了。这梦的应验,是正在修湛山寺的时候,忽然王金钰居士又发心独自在市内建一所湛山精舍,为大众讲法,也算湛山寺生出来一个枝杈吧!

  到了三七年,湛山寺前后殿等、都修起来之后,他又梦见前后殿在大马路上横栏着,来往的人很多,自己觉得很希奇,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后来问我,我说这是好现象,将来佛法要当道——因大殿、讲堂、都当道而盖好——本来湛山寺一开辟时,是一个很偏僻的地方,经过这十几年的建设,前面从太平角芝泉路口,后面到东镇仲家洼一带,差不多所盖的房了都快连接在一块了。如果时局平靖,开展市区,十几年后,前海崖修成轮船码头,湛山寺将由偏僻变成一个极繁华的市街中心区,那时就是佛法当道的时候了。

  湛山寺,每年到七月十五照例办盂兰会,按照水陆仪规,启建水陆道场。四二年弘一律师圆寂后,四五年中国抗战胜利的那一年,寺内做水陆道场时,致中梦见弘一律师来。因为弘老在湛山寺住过一个时期,他们曾经相识,是在刚黑天的时候,致中在单上静坐着,一充盹,看见弘一律师来,到了他门口,并没往屋里去!致中心想:弘老不是听说已竟圆寂了吗?怎么又来啦!于是马上放腿子去迎接,到了门口一见面,弘老说:

  “老修行,多年不见了很好吧!”这时致中傻呼呼地,也讲不出什么话来,只说:“好!你老也很好吧!”接着弘一律师说:“今天打扰你一件事,因为时局不好,到处有战事,又加各地闹粮荒,兵燹疠疫,水、火、盗、匪、死很多人。中国因受战事影响,粮荒严重,各地已无启建水陆道场的,有的也很马虎。惟湛山寺,在此烽烟满地的时候,还能很安心的年年做一次水陆道场,种种方面都很如法,大家都很虔诚,功德不小,我现在领来很多人,预备在这个法会里超度他们,请你告诉老法师,给设一个位子,免得进坛时,为护法善神所阻。”

  致中醒来时,第二天把这事告诉司房,自此之后,每年湛山寺做水陆时,必给弘老特设一位子。

  因为致中像一个大傻子一样,平常不做梦,偶尔做一个梦,都有应验。我想到这里,随便这么一说,也不是希奇希有的事,按修行人来说,这是最要不得的事。

  俗语说:“痴人说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人的业识所现,做梦也有好几种,有自己意识所现的梦,有鬼神所托之梦,有佛菩萨所示之梦。按十法界来说:除佛界外,九法界众生都是梦;有人天梦;饿鬼梦;地狱梦;畜生梦;三乘梦,凡未证究竟妙觉的都是迷梦,不过有轻有重,有好有坏。人们只知瞌眼是梦,不知睁眼也是梦。古语说:“百年世事三更梦,万里江山一局棋,举世尽从梦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

  (二)慈舟法师在湛山

  说起来真惭愧得很,我出家很晚,在家时虽然对佛经研究过,究竟没彻底。出家后在观宗寺跟谛老法师学几年教,回到北方就忙于盖庙办学,有不得已的时候,也给人讲经,说开示。近三十年来为这些事奔走,因此对于佛的戒律,没得长时间去研究。可是戒律在佛家很重要,佛临入涅槃时,教弟子以戒为师,正法之能否久住,就在乎后人对佛的戒律能否持守,一切都建筑在佛的律仪上。有佛的戒律在,就有正法在,如果出家人不守戒律,正法也就快湮灭了。所以出家人,无论到任何时候,任何地方,不能把佛的戒律忽略过去。尤其对于新开创的地方,奠基伊始,一切规矩法则,更应当遵照佛的戒律,纵然不能完全持守,在可能范围内,也应当按照可行持的去行。

  过去我对律典,虽然也都涉猎过,可是并没深去研究,不敢自称内行。然而对此却很注意,因此在湛山寺修起之后,我给大家请来两位专门持律的法师,一位是慈舟老法师;一位是弘一律师。

  慈舟老法师是湖北随县人,中年失怙,三十四岁时,得母亲同意,夫妇同时出家,这是他的宿根深厚。受戒后,到各地参方听讲,遍师名匠。一九一三年,跟月霞老法师,在华严大学专研究华严经,及大乘起信论。后来自己到各地讲经办学。慈老一生专研贤首五教,兼代持律讲律,他所到的地方,多提倡持律;他所住持的地方,全注重持律。平素悲天悯人心切,每逢在大座讲经,说到一般人放逸犯戒的时候,辄自痛哭流涕!因此感人甚深。

  华严经和起信论是贤首家主要的经论,慈老对此深有研究,且有著述。虽然华严经部头长,不容易从始至终讲完,可是慈老一生讲华严经的时候最多。据我所知道的,他曾经办过四五次法界学院;在北京从头至尾,一连讲了三遍华严经。这些年来,时局不靖,灾祸频仍,北京城并没遇到很大的劫难,都能化险为夷,这未尝不是讲华严经的力量!

  说到慈老来湛山的一段因缘,其起因是在一九三四年。那时湛山寺后大殿已竟修起,湛山精舍因工程小,比湛山寺后大殿早落成。湛山精舍落成后,王金钰居士请我讲大乘起信论,因他早年对起信论研究过,也请教过明人,但仍有通不过去的地方,问我可不可以讲。当时我说:

  “我是专门研究天台的,天台宗是以法华经大智度论等为主要经论。大乘起信论为马鸣菩萨造,是贤首家所注重的。过去我也搀杂着研究过,不过很潦草的就过去了。现在要讲必先容点工夫,先编讲义;讲义印出之后,按照讲义去讲,这样比较仔细一点。”

  王居士同意这样办法,先编讲义;讲义印出之后,一星期在佛学会讲两次。讲义编完之后,大伙看不错!又重新印两千本,王居士也很满意。原先过不去的地方,现在连听讲,加看讲义,也通过去了。说这话时已是三五年,那时慈老在鼓山办法界学院,讲华严经已竟圆满,拟辞退。他的学生梦参师,欲继续求学,慈老介绍他到湛山寺来,说:“倓老法师,是北方有名的大德(惭愧!我实在不敢当大德,)可以到那里亲近他。”一九三五年秋,梦参师到湛山寺来,他过去跟慈老听华严经,起信论,自己对起信论也讲过,后来看到我编的讲义说:

  “你老编的文义简略,好看,容易明白,慈老所编细致,繁琐。”于是他给慈老寄去两本,一个月后,慈老来信说:

  “倓老编的讲义很好!文简义赅,看起来易找线索,容易明白。我所编的文义较广泛,对初学人,不容易找头绪。”并让梦参师再寄二十本去,以便大众参考。钱多少由邮汇上。后来由湛山寺寄去二十本赠送。当时我想:慈老是专门研究起信论的,既然他评价说不错,大概里面不会有很大的疵谬,因此我也放心,自此之后,我和慈老常有信来往,我也屡次去信请他来。以后他应鼓山虚云老和尚请,办法界学院,至三六年圆满;复应圆瑛老法师之邀,去福州城内法海寺,再办法界学院,我乃派梦参师,代表湛山寺去请慈老。

  请慈老的原因,一则是因他为当代大德,南北都去过,饱参饱学,对各地家风规矩都经验过,来湛山后,可以帮同建立一下丛林的规矩;二则因慈老讲教代持律,出家人如果不明白戒律,是一个大缺点。过去我对戒律虽看过,并没深去研究,就是研究过,因整天忙于盖庙,也无暇给大家讲。

  戒是给后人所立家法的总纲,律条是里面的一些细目。考究起来,非常严格!尤其讲律的人,说到哪里要行到哪里,以身作则;不然说的和行的成两回事,不但不能律己,也不能律人,久而久之都马虎下去了。因此把慈老请来,让大家对戒律多加注意。

  是在一九四七年的正月十五以后,梦参师到福州,月底把慈老请来,住后殿东耳房。那时湛山寺正在修后斋堂、宿舍、慈老到湛山后,对于规矩方面改正不少;没有的也添了不少:如持午、诵戒、结夏、安居等、都是慈老在时所立。直到现在,还是按这样规矩去行。

  慈老来后,除在湛山寺讲经讲律外,有时到佛学会去讲。一九三六年秋天,我去长春般若寺传戒,湛山寺的事,全归慈老法师分神代理。他向来是不别众食,不单受人供养,一切随众。

  北京极乐庵,是宝一老和尚的小庙,民国十几年时,有居士拟发心修建,改为十方,宝老不同意,欲因陋就简,修行了事。到了三六年,有护法居士,与宝老在手帕胡同买一旧宅改修为庙,名净莲寺,因宝老多病,净莲寺没人管事,宝老让定西法师回来接庙;可是定西法师在东北担任很大任务,(督理东北整个佛教,应兴应革事宜。)平常我不在东北,事情全由定西法师料理。如果他一走,事情没人办。这时,定西法师曾来湛山看过一次,不久又回东北。秋天我从长春回来,曾到北京,给宝老说妥。我和王金钰居士,介绍慈老到净莲寺来,住持一切。慈老到净莲寺后,因有在福州应圆瑛老法师之请,办的法界学院;这时因南北迢远,不能兼顾,乃于三七年春,把法界学院,迁到北京,继阐华严经。慈老德高望重,持戒谨严,做事一丝不苟。所到之处,影响所及,莫不深为所化。在北京缘法很好,学生也愈去愈多,直到胜利后才离开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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