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书摘录

《外婆.寺庙.猫》写的是些陈年旧事,《枕边书》,是本读书笔记,现摘选些段落分享给朋友们,喜欢的可以购买,两本78元,包邮。

外婆的鞋子,我称为莲花鞋。

外婆曾问我,这脚踩的臭烘烘的鞋子,怎么就叫了莲花鞋,人家那莲花,可是洁净之物。

我跟外婆说,外婆的脚是三寸金莲啊,穿的鞋,就该是莲花鞋。

外婆从不让我看她的脚,说丑。外婆经常说这缠脚可恶啊,生生把人的骨头给掰弯了。

问外婆,为啥就叫了三寸金莲,怎么不叫四寸金莲,五寸金莲呢?

金,自然说的是贵重美好之物,也不是所有的小脚都能叫三寸金莲,有些脚只盘到四寸,叫银莲。

那五寸六寸的叫啥?

比四寸大的,都叫铁莲。

关于三寸金莲,竟有人对其形状做了分类,说是有五式:莲瓣,新月,和弓,竹荫,菱角,还写其文曰《香莲品藻》。

莲花当然是好物,否则怎会入了经书,做了佛家之物。外公说有些大户人家养猫,一下子养那么三四十只都不嫌烦,并且对家里的猫屎,还要拿手帕去擦,也不怨怪猫,反而跟家里人说,猫本无知,不可责怪,若人如此,则不可恕,吃鱼也是,猫吃一口,人吃一口。外婆说那都是书生做的事,平常人家养猫,是为捉鼠,可不是供着的。外婆去屋里点了三根香,感谢菩萨救了小黑一命。小舅舅说,真是万幸,也不知是那蒜汤好用,还是那仙人掌给解了毒。我问外婆,怎么知道那仙人掌还能救命的?之前不知在哪里听过那么一耳朵,就记在心里了,能不能治病,我还真是不敢说,就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呗。再说了,那仙人掌,人家都叫观音掌呢,既是观音,肯定就有慈悲心。就是肉桂粉啊,咱这中药铺子里就有,通常这肉桂粉是用来止疼散寒活血的,也不知道她哪里打听来,说是这肉桂粉和蜂蜜加茶饮能长寿,有段时间,天天让你三舅舅喝。我去药铺打听了,那掌柜的只说是这蜂蜜里加点肉桂粉倒是能治疗皮肤感染,还说一小半的肉桂加一大半的蜂蜜调成糊状能疗治牙痛,又说治疗胃痛胃溃疡也很好,说的这么好,倒是不知可信不可信了。新燕巢建在旧燕巢的边上,已经构出大体轮廓。双红说是像水瓢。我说明明是半个月亮嘛。三舅舅说,我怎么看着像一把酒壶。三妗子却说是吃饭的碗。因为吃了蘡薁果,又吃了蘡薁根炖鸡,外公就给我们讲了个跟蘡薁有关的黄莺鸟的故事,外公说是从他祖父那里听来的。说的是富人家养的鸟,吃食讲究,怎么个讲究呢,用大豆和糙米炒熟和糠研成白粉,再对半加入鲫鱼干磨成的鲫鱼粉,用萝卜叶子榨的汁搅拌而成。这么麻烦啊,光是伺候这鸟要费去这么多时间,那正经事还做不做了。外婆忙里偷闲插了一嘴。开头都说了是富人家了,人家那富人家平日里都是有丫鬟仆人做事的。小舅舅说,你只管做你的针线,听着就是了。家中柜子上供着观音像,翠绿色,大小如掌。问外婆,寺里那么多佛,咱家怎么就供这一尊。外婆说,一尊佛,就是一切佛。吉祥寺里来了小沙弥,我们都去看,双红还从家里拿了些腌菜。寺里,花红柳绿,麻雀在青草间觅虫,有猫于房檐,清洁身体。那只得了道的黑猫,真的正襟危坐,在大雄宝殿前。那新来的沙弥,也正襟危坐。木鱼声,一声接着一声,好像在敲一截空心木。喜鹊在石榴树上歇息着。回来的路上,问双红,那沙弥长得可好看?双红说,穿了一样的衣,做着一样的事,不知为何,看小沙弥的模样,与众僧都一样了。在寺院,外婆看见的是菩萨。而我,只看见树上的桃花、玉兰花、海棠花,池中干干净净的莲花,还有我喜欢的小猫。头回听见敲木鱼的声音,我诧异,寺里怎么还有卖豆腐的?外婆当下呵斥我大不敬,告诉我是僧人念经时敲打木鱼的声音。什么是木鱼?就是木头刻的鱼,是僧人念经用的法器。为什么要用木头刻条鱼,而不是刻只虾刻只乌龟,刻猪啊鸡啊喜鹊什么的呢?因为鱼昼夜不息,刻成鱼,寓意僧人勤修佛法,不存懒惰之心,不忘修行之意。我看鸡也蛮勤快嘛,每天不到五更就打鸣了。那鸡呀,太喧闹。寺里的猫,是有灵性的。外婆总是这样讲。可是我见猫咪,除了吃睡就是戏耍。在寺里,吃睡,也是修行。白猫去观音阁做什么?打坐呀,也跟观音一样倒坐着,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那白猫是去观音阁睡觉吧。睡觉是睡觉,打坐是打坐,不一样的。可是我见猫咪,窜跳在屋顶;酣睡在竹丛掩映的墙头上;蹲坐在桃花树上嗅桃花;那只花猫,喜欢趴在石狮子身上;还有黑猫,身上沾着油菜花从寺外回来。这只是你所见。自打外公生病,凡是打听来的跟养肝有关的方子,外婆都用了,反正四季之物,能得着什么就用什么,那白茅根猪肝汤,就做过几回。因为不喜欢猪肝,我没吃,不知道是个啥味。外婆做的很简单,就只用了茅根、生姜、猪肝这三样,小火,在瓦罐里炖。外公说,要说这辟邪气,那大蒜就不错,此物性烈,驱赶百虫,据说西方人把大蒜和十字架放在一起用于避鬼。小舅舅说,狗牙也能辟邪,那春分胡同中药铺子里的老中医的孙子就随身戴着颗狗牙。狗牙是可以辟邪,得是黑狗的牙才行,外婆补充说。我且不信呢,都是些寻常物,怎么就能生出法力来,那法力从何而来?由不得你不信,等你经了事自然就信了。就说前一阵子吧,你三舅舅家的双红总是病恹恹的,后来找神婆子一看,说是中了邪气。这好端端的怎就中了邪呢,可是由不得不信,神婆子给做了法,回家来又用桃木桃花桃叶子煮水洗浴,第二日就好了,你说神不神。部分片段摘录:“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不能够再写文字,笔也写得秃了,我想勉强把这一节写完了就罢了。这本随笔,本来是自己眼里看到的心里想到的事情,也没打算给什么人去看,只是在家里住着,很无聊的时候记录下来,都是些无意义之事。”《枕边书》是读日本文学《枕草子》时写的笔记,起初以为“枕草子”是一种什么草。问询他,他也懵懂,说“枕草子”,顾名思义莫非是枕头里填的什么吧,如麦秸、谷壳、稻草,植物的种子。其实,人家清少纳言的这个“枕草子”,意思不是枕头,而是枕头边的书。日语的“草子”,指的是“草纸”或“册子”。关于时节,说是一年到头,皆可赏玩。先说正月,初七这日要熬制七草粥,淘洗大米,搁荠菜、水芹、鼠曲草、鹅肠菜、珍珠莲、蔓菁、萝卜,食之可辟邪,去百病。你说这荠菜、蔓菁、萝卜、水芹倒是常见,那鹅肠草、鼠曲草是啥菜,就没听说过。怎么没听说呢?那鼠曲草,也叫佛耳草、猫耳草、羊耳草、鼠耳草、水蚁草、无心草,生长在南方。既然说了是佛耳草,为何还要再说猫耳、鼠耳的,这菩萨若是知道了,做何感想。这有啥,众生平等。日本人每年正月十五,还要煮“望日粥”,粥中加添小豆,能辟邪气,有趣的是并不为了喝粥,而是用煮过粥的柴禾棒,敲打女子的腰部,祈望生男婴,这是习俗。被柴禾棍打过的女子,以后真的就生了男婴?这谁知道呢。书中35页,有一段话:“太阳稍微上来的时候,他穿了香染纱罗的里衣,二蓝的直衣和浓苏枋色的裤子,里面白色的单衫,颜色鲜明地走了进来......扇骨是漆涂的,与众人的虽有不同,用全红的扇面却和人家一样,由他拿着的模样却像是石竹花满开了,非常的美丽。”合上书,跟他说,这“香染纱罗的里衣”,只是这样读着,就觉香气悠悠而至。香染我知道,是种古老的染色法,用丁香煎汁,染出来呈淡红隐约带黄之色。书上又说,那扇面全红,拿扇的却是位男子。看你说的,男子,难道就不该执艳丽的扇子。那年去日本,值炎炎夏日,街边扇铺时时可见,不单是蝙蝠扇,还有种团扇,形似满月。团扇,该是女人专用,如同词说:团扇团扇,美人并来遮面。唉吆,你看你们男人,就说个扇子,偏就想到了美人儿。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日本扇子上的图绘多样,有仙鹤、兔子、猫、蜻蜓、樱花、蝴蝶、松、梅,竹、鹰勾浪花、人物。对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鹤有几分不吉的寓意,可在日本,女孩子的名字很多叫鹤子,新娘子的红色嫁衣绣着白鹤,天皇的声音,尊为鹤音。当然了,日本的皇室遵奉鹤的吉祥,朝服上喜欢绣鹤和菊花。“梨花是很扫兴的东西,近在眼前,平常也没有添在信外寄去的,从花的颜色来看,是没有趣味的,勉强来看,在那花瓣的尖端,倒是有那么一点好玩的颜色,若有若无的存在。却不知为啥,这梨花在唐土却将它当做了不得的好,他们将杨贵妃对着玄宗皇帝的使者说她哭过的脸庞是梨花一枝带春雨......”他在园子里拍猫,那猫姿态优雅,蜷在木台上,爱搭不理的。我坐在窗前,数着南墙根下新开的茉莉花,一朵,两朵,三朵......咱这地方没听说过哪个池塘有名字,乡野间大大小小的池塘,倒是种藕养鱼,赏花垂钓,偏就少了个有意趣的名号。也不尽然,你知道恭王府吗?就是前海西街,和珅的家。听说过。和珅家有片池塘,不光是种藕赏荷。还有啥用?池塘,形似蝙蝠,唤作蝠池,围岸种榆钱树,春末时节,榆钱纷纷散落水面,又唤为聚宝盆。清少纳言记述端午:“要用菖蒲装饰梳子,身上带着辟邪的牌子,将菖蒲的根,和其他好看的植物的花枝,用紫色、白色混染的丝线编在一起,挂在袖上作为装饰,走在街上的女孩子们,常常看着自己的袖子,并且暗中和别人的相比,说不出的觉得愉快。还有就是用紫色纸包了楝花,青色纸包了菖蒲叶,打着细细的结,又将白纸卷着菖蒲的根,一同捆好了,是很有意思的事。还有人,将长长的菖蒲根,卷在书信里往来。”关于树木,她是这样说的:棕榈树缺乏风情,但因为有了唐土的味道,倒不像是卑贱的家里所有的东西。柏树,很有意思,这个树里,因为有守叶的树神住着,所以也是可以敬畏。枫树,树很小,长出的芽带着红色,朝着同一方面伸张开的叶子,花并不像花的样子,却好像什么虫干枯了似的。檀树,是神的御前的东西。交让木的叶子丛生,很有光泽,青得异常好看,却想不到,叶柄鲜红,很是庸俗。平常的日月里,全看不见这东西,到了十二月晦日,给亡故的人们当盛载食物的器具。你知道子规吗?不知道。可听说过杜鹃鸟?知道杜鹃花。子规和杜鹃鸟,就是布谷鸟。子规,是日本的叫法。是布谷鸟啊,咱家附近时常听见叫的,一大早就能听到,夜里偶尔也叫。清少纳言说子规的叫声,真是说不出的好,这鸟,还喜欢寄宿于橘树花里。兴许是北方没有橘树花的缘故吧,咱这里的布谷鸟,都是在高树的顶枝上。银杏树上,两只喜鹊应和着拉呱,不知说些啥。那只猫,也没闲着,磨了爪子,在草丛边逗弄只螳螂。南墙根下趁夜又开了五朵茉莉花,他踩在老船木上拍,一朵白花上栖着两只模样相同的蝴蝶,指甲大小,灰色,带着白点,张开翅羽时是黑色,翅尾一抹红。我坐在浅蓝花布的木椅上,翻书。“也有那招人喜的场景,比如在一户人家的门口,闻见有熏香的气味很是浓厚;又有像样的人家,中门打开,看见槟榔毛车,车厢挂着苏枋带黄栌色的垂帘。”他不解,这槟榔不是吃食吗,槟榔毛车,难道是槟榔木所制的车子?称谓是槟榔毛车,其实是蒲葵叶盖顶的车子。既然与槟榔没丁点关系,为啥偏叫做槟榔毛车,莫名其妙。鱼香肉丝里没有鱼,夫妻肺片里面也找不到肺,葫芦鸡跟葫芦也没丝毫关系啊,人家叫槟榔毛车,可能是蒲葵跟槟榔都属于棕榈科吧。第四卷,第63段,说了些稀有的事:为丈人所赞的女婿,为婆母所爱的媳妇;很能拔得毛发的银镊子;不说主人坏话的佣人;抄写物语或歌集时,没有用墨玷污了书本;无论男女,信誓旦旦,而果能不渝者,可谓稀有。他说,银镊子不好用吗?是不及铁制的坚固好用。不过我喜欢银镊子,那年在潘家园的地摊上,见过老的银制品,有成套的镊子、耳挖、剔甲,缀在银链上,银链子又系在一件银饰上,银饰是镂空雕的双鱼图,据说是压襟的挂饰。也有单个的银镊子,顶端为寿桃,镊身为卷草花卉纹,摊主要价三百左右,另一件清代老银牡丹花长压襟银三事,做工精巧,上端是双面剔底雕刻的蝙蝠,蝙蝠翅羽两侧缀有铃铛,中间是牡丹花篮,末端的银三事为耳挖、牙签、镊子,摊主喊价两千,当时我还好奇,清朝人就使牙签了,你猜摊主怎么应?说啥呢?何止是大清啊,边说边拿过个形似笔筒的小物说:你看看这黄花梨小筒,明朝的,专门放牙签和耳勺。又从银器堆里扒拉出一物拿给我看。我一看,哎呀,美物啊。啥物件?是个银质鼠形的牙签,那鼠,肥头大耳,一看就是粮草丰足衣食无忧,鼠尾,长长的,微微卷曲,逐渐变细,鼠毛根根清晰。还有件银牙签,做工朴拙,直不愣登的,像是我外婆纳鞋底用的锥子,没有什么纹饰,顶端是个小拳头,不知何寓意。新淘了件有田烧手绘葫芦小钵,月光白的瓷身,水墨藤蔓,深深浅浅,弯弯曲曲,绕于盘沿,藤蔓上垂六个细腰小葫芦,枣绿、杏黄、鳝鱼青,各俩。还有件九谷烧瓷碟,手掌般大,碟身珍珠白,图案简洁,一枝牡丹红的高粱穗子,一尊胖和尚,穿着韭菜绿的袍衣,身侧携金灿灿沉甸甸的布囊,左手拄朽叶色的藤杖。清少纳言说,“凡是紫色的东西,都很漂亮,无论是花,或是丝,或是纸。听说,日本古时,紫色为禁色,庶民是不能穿的。对,那时代,紫色最为高级,上层人士专享,紫色染料昂贵,平头百姓是染不起的。葡萄皮、桑葚、紫米、紫甘蓝、黑豆,这些日常吃食都可以提取紫色。你说的这些,居家染一两件尚可,若染量大,就勉为其难了,再说了,平民哪舍得将用度于温饱的吃食,来满足对颜色的期许。那时的染料是从动植物或矿石中提取,吃食做染料,不异于糟践。“有年轻貌美的女人,将夏天的帷帐的下端搭在帐竿上,穿着白绫单衣,外罩二蓝的薄罗衣,在那里习字。长出嫩芽的柳条上,缚着用青色薄纸所写的书简。在染得好玩的长须笼里,插着五叶的松枝。也不太新,也还不太旧的桧皮屋顶,很整齐地编插着菖蒲。夏天挂着帽额鲜明的帘子的外边,在勾栏的近旁,有很是可爱的猫,戴着红的项圈,挂有白的记着名字的牌子,托着索子,且走且玩耍。细长的佩剑,平带,由一个俊秀的男子拿着走过。紫色的纸包封好了,挂在花房很长的一枝藤花上,也很有意思。”猫脖子垂挂着名字的牌,你说猫会是叫什么呢?肯定不会叫富贵、狗剩、汤圆、包子、水瓢、南瓜、榆钱儿什么的。听说日本有崇拜猫的习俗,寺庙、神社常见供奉猫,每年二月二十二日为猫节,这天,会制作猫喜欢的食物,穿戴猫形象的服饰、面具,扮猫咪,聚集街头,与猫同欢。早先,猫是贵族的宠物,稀罕的很,在一些文学作品里,他们还称猫为唐猫。为什么叫唐猫?有一个说法是,日本派遣使者来大唐,带回佛教经书,怕被老鼠啮噬,就带上了猫,随之豢养在寺庙守护经卷,渐渐地得到贵族的喜爱,成为宠物,而后进入寻常百姓家。还有一个说法,猫随着大唐的船只来到日本,所以称其为唐猫。日本浮世绘中有猫,同人一样穿绫罗绸缎,还能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会舞剑、打坐、抚扇、燃香,这些拟人的画面,真切地道出对猫的喜欢和敬重。跟妹在日本旅行时,居住的旅馆里,每日早餐,窗外就会有几只小猫,在铺着白砂的庭院一隅嬉戏,偶尔扭搭到窗前扒着玻璃往里瞅,待我和妹吃过饭转到庭院时,猫又不见了踪影。听居住日本的朋友说,他们过年还有喝屠苏酒的习俗。说起这屠苏,以前只知是种植物,后来才知屠苏还是种房屋,有人考证,古时在这种房屋酿的酒,叫屠苏酒。还没喝过这屠苏酒,听说用七八味中药合制而成。说是七八味,其实不止,这么多年流传,很难说清原本的方子了,后人据需要添加中药材,比如檀香、紫豆蔻、甘草、赤小豆什么的。古法制作屠苏酒,据说将中药材碾成末,装入绢袋,除夕沉入井中,初一早晨取出,浸泡酒中,煮沸数次后饮用,有诗道: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屠苏沉冻酒。古人的生活挺有意思的。这有意思的事啊,古人多了去了。清少纳言描述自己宿庙的情景:“正月里去宿庙的,天气非常寒冷,老像要下雪,去到礼堂里,佛前点着灯,并不是寺里的长明灯,乃是另外有人奉献佛前的,僧侣们手里捧着参拜者的愿文大声诵读,有僧人说,将此奉上,遂折来蜜香的枝子,然后说你的愿文已经奉诵过,又询问不知这是要参笼几日?随后取了火盆、果物,洗脸水和没有把手的木盆,又安排随侍人员去那边僧坊休息。”那蜜香的枝子,可是抹了蜜的树枝?自然不是。昨儿夜里下了场雨,早起一看,桂花全落了,银杏树的叶子也铺了一地。猫照旧趴在窗台,两只白蝴蝶,一前一后,在园子里,缱绻流连。我拿着小瓢,去采晚饭花的种子。他蹲在老风箱那里,拍一丛新开的小菊花。那黑喜鹊,在九月的松枝上歇息。日本写俳句有很多名家,我独喜欢小林一茶的俳句,比如:“给燕子,衔去嘴角泥的,牡丹啊。”其实就是燕子在牡丹花上蹭嘴巴上的泥,可是让小林一茶这么一写,感觉就不凡了,优美且蕴藉着慈悲,小林一茶是有禅心的人吶。还有,小林一茶写老鼠,是让你意料不到的。是怎么写那讨厌的老鼠的?小林一茶的笔怜悯啊,写道:“老鼠啊,舔着细竹叶,滴下的春雨”。说白了,就是贼眉鼠眼的老鼠,口渴了喝水,小林一茶有颗平等心,将纤细的竹叶驻留的春雨,解小鼠的口渴,让读者的心酥软。黄昏时,起了风,喜鹊在松枝上喳喳地叫。我在窗前读书。他在厨房拾掇晚餐。小猫,酣睡在合欢树下。三月三,不就是上巳节吗,要采摘荠菜花铺于灶台、炕席之上,驱除蚂蚁。儿时在外婆家,在这天,男人要拿斧头砍枣树。无缘无故的,为啥这天砍枣树?俗话说:三月三,枣树儿干,你想啊,那枣树睡了一冬,如果不砍一砍,由着疯长,根部的养料供不上,影响结果子。还有几样可爱之物,周树人译为:小鸭子、舍利瓶、石竹花。舍利瓶为何是可爱之物?舍利瓶为佛家之物,说其可爱,不如说可敬。周树人也这么认为,说舍利瓶乃佛教火葬后纳骨的器具,并不常见,纵使瓶上有些饰纹,也总不会使人觉得可爱。翻到一段,说的是些曾经很好,过后成无用的东西:中国画的屏风,已破损;有藤萝挂着的松树,枯了;蓝印花的下裳,日久色褪;画师,双目老去;蒲桃色的织物,现出灰色来了;好色的人,老衰了;风致很好的人家里,树木被烧焦;庭池还是原来那样,而浮萍水草覆盖其上。林文月对这段内容,题目为:记得也徒然之事。淘了些书,之前读小林一茶写猫的俳句,很入心,见到《老负鼠的猫经》,毫不迟疑地买回读,敢情英国人写猫与日本人写猫不是一个路子,太正经,太啰嗦,太寡淡,不若小林一茶的有趣。这二蓝颜色,《枕草子》第一卷里就说到过,是蓝与红花染成的间色,也就是淡紫色。《日本传统色》描述二蓝色的食物,说的是牡丹饼。牡丹饼,名儿就透着富贵。日本春分时节,用牡丹饼供奉神佛和祖先。春分时,牡丹花还没有开,怎么做牡丹饼?他不解。牡丹饼里,难道一定要有牡丹。那狮子头中,可有狮子,松鼠鳜鱼中,可有松鼠,芙蓉蟹斗中,可有芙蓉,菊花肉中,可有菊花?夜里忽地想起来,小林一茶也写过撒豆节,没提炒黄豆、撒黄豆、数黄豆、吃黄豆,只说那春分时节的小猫,在家门前插着沙丁鱼头的树枝上,蹭虱子。小林一茶懂猫。是啊,牡丹花下的猫;跟小和尚并排睡的猫;背走了草庵虱子的野猫;红梅树上晾着的猫,真是懂得透彻。撒豆节的猫,丝毫与豆无关,悠悠然在自己门前插着沙丁鱼头的树枝上蹭虱子,仿佛置身世外。赖在咱园子的猫,也喜欢在桂花树那蹭,我看八成也是在蹭虱子呢。这卷九,初始就有惊喜,说到“梨子地”的漆绘:屋里生着很旺的炉火,中宫向着一个沉香木制的梨子地漆绘火盆靠着......你知道吗,我太喜欢“梨子地”这名儿,该是什么样的漆绘,取这么好听的名儿。左不过这漆绘,要么是像梨子的形,要么像梨子的色。还真让你说着了,周树人译说,“梨子地”是一种漆法,先以金银粉散布,用生漆加雌黄漆成,隐隐有斑点,略似梨子,故以为名。可不就是嘛,日常所见的梨子,身上布着比芝麻还小的麻点子,这起名的人一准爱吃梨子。黄昏,猫在窗外胭脂色的木椅上酣睡,夕阳铺在身上。我读过几页书,扭头看猫,正用小爪子仔仔细细地洗着脸。清少纳言写了寺,又写经、文、佛、物语等。“诵经,宜于黎明,以夕暮为佳;奏乐则是在夜里,人的颜面看不见的时节;弦乐器,以琵琶为最;乐调则数风香调、黄钟调、苏合香的急。吹的乐器里,横笛就很有意思。远远地听着,听它远远的近来,很是有趣,若由近处走远,听着很是幽微,也是极妙。又比如黎明时,男子忘记在枕边的笛子,忽而看见了,也是挺有情致的事,等他后来差人来取,包了给他,简直是同普通的信一个样子。”周树人译说:这嵯峨野就在京都,其地便于野游,如观赏胡枝子或听虫声,最所熟知。之前我读《古都》时,读到过嵯峨山,山中有间尼姑庵,被竹林隐蔽,游客不易发现,清清冷冷的,庵主年纪已过六十五,千重子的父亲时不时会造访。他问,为什么要时不时地去庵里?可能是寂静吧。清少纳言写的喧嚣之事:板屋上面乌鸦争吃斋饭。他正在习字,立时停下笔,说乌鸦怎么还跑去了寺庙,抢吃僧人的饭食?林文月译为:佛家分食米饭于众生,乌鸦见而啄之于屋顶。周树人译为:佛家过午不食,午前吃饭曰斋。食时先取饭食少许,以供鬼神,施饿鬼,曰众生饭。众生饭,投于屋上,供鸦雀食用。佛家慈悲!清少纳言用一大段文字写了位好色的男子:“有好色而独居的男子,夜里不知宿在哪里了,清晨回来,明明还是满脸困意,却急急的拉过砚台,很用心地磨墨,认真坐在那里写后朝的信,信写好了,却不交给身边伺候的人,把一个似乎懂事的书童叫到身边,耳语几句,将信交付了他。书童走后,他走到案几,又看起书来了,看到有兴趣的地方,还随时吟诵,漱过了口后,只穿着直衣,默诵着《法华经》第六卷,这实在是很可尊重的,那送信的地方大约是很近吧,先前差遣去的书童回来,他便立刻停止了诵读,把心又转到女人的回信上去了,心想他这样做,不怕菩萨怪罪他么,这真是颇有意思。”菩萨才不会怪罪,念佛时专心念佛,俗世的情感,也是真心对待,哪有什么罪过呢。我觉得这男子有点意思,他说放下就放下,这实在不是常人所能,明明前一会儿还与一女子百般地缠绵着,转过头来就能修读《法华经》,这《法华经》未读几句,心思又沉进那情切切意浓浓的回信里去了。你说,这男子,哪里有半点清心寡欲。正因为不清心寡欲,所以才去修度。也是天色将晚,他在厨房拾掇饭食,那懒猫,倚靠着木台边的将军罐,似睡非睡。我合上书本,那么,就写到这里吧,这世间事,哪里说得尽啊..........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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