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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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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花死了,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夭亡了一样,让人生出无尽地惋惜。

我养的几盆花,其实都是些并不娇贵的品种。说是花,实际是一些赏叶的植物,其中有二盆金钱树,一盆仙人山,一盆仙人虫,一盆冬青,一盆吊兰。让人可惜的是除了冬青和吊兰尚且健在外,其余的花都在去年冬天的一场寒流中渐次夭亡了。

曾听人说,养花如养心。初闻觉得有些玄乎,我半生在田地里务弄田禾,金贵的农产品也种过,植物的习性不过如此而已,看见野地里蓬勃灿烂的各种野花、野草,人不务弄也每年如期如约的发芽、开花、结果,我耐心养她,她能不活吗?四年前,我陆续从人家的花盆里移植了这些花。人不负花,花不负人。它们历经生死劫难之后,个个舒眉展目地活了过来,先是仙人山叠翠垒碧地山上加山,层峦叠嶂地巍峨起来,我每天利用农闲的间隙,给它喷水,那绿果真就绿进了我的心里。继而吊兰恣意地葳蕤葱翠,一枝枝叶如诗如画般旁逸斜出,室内添了这些新绿,顿时生机盎然,情趣与过去不同了,养了这些花草,果如养了一群活泛灵慧的儿女一样,让人牵心挂肚了。

种地是劳动,养花也是劳动。但养花和种地的情趣不同,劳动的程度也不同。没有养过花的人是不识个中滋味的,养花的人,在蒔弄花草的过程中,把全身心的情感投注到花里去了,花已经变成了养花人身体的一个部分,所以尽管是劳动,劳动却让人兴奋。我每天晨起把它抱出室外,让它们饱吮清晨带露的空气,吸收温煦的阳光。中午太阳太暴烈了我把它们一一抱进屋内,下雨的时候,我把它们抱在院内的台阶上,让小雨为它们沐浴,看花在雨中兴奋的打颤,沐浴得周身洁净如碧后,再一一放在原位,我觉得自个的身体也洁净清爽,宛如童子般清纯。

这些花伴我渡过了三四个春秋了,它们像我亲生的一群儿女一样,各个都表现出自己不同的优点和缺点,尽管我像父母对待儿女一样呵护它们,然而还是无法回避的遭遇过不同的劫难。譬如仙人山吧,像它这样披着周身甲胄的植物,在一个晚上却遭到了一只老鼠的袭击,那只误入我家的老鼠寻不到填腹充饥的食粮,一发狠就在仙人山上大啃大嚼起来,待我清晨发现时,仙人山已是遍体鳞伤,流着清绿的血滴。估计它是难逃此劫,谁能想到它治愈伤痕的能力特强,没过多久,它就恢复生机,那些伤痕长在它的身上,显出了一种饱经沧桑的老练。

原来生命是需要一次次遭遇劫难的,在劫难中成长起来的生命,愈加显示出它的美丽和骄贵,每个花美丽的背后都藏满了泪水。

呵护和宠爱是一种爱也是一种伤害。

有一次,初春的阳光温暖如我的心情,我把所有的花草都小心搬出屋外,让它们逞早感受春阳的陶洗,恰有一件小事缠身,误了时间,这一天的阳光也许是因为感触到了这星新绿的希奇,兴奋地忘了收敛自己,火辣辣地热吻,炽伤了金钱树丰硕的叶片,金钱树从此大病一场,让我的心为此担忧了许多日子,后来它的顶上发出了微红淡绿的新芽,所有炽伤的叶渐次凋谢。大病初愈后,它显出了憔悴至极的妩媚,我才知道热情和溺爱更易伤害,做父亲也应该像老子一样顺应自然,自然是一切生命自由翱翔的天堂。

我养这些花草,从不让它们顺应我的意愿,我不用斧剪之类的利器为它们整形,它们自然的形态才让我悦目,它们任意地发芽、抽枝,然后,把一塌糊涂的绿意弥满了我荒芜已久的心田,我就舒服,像沙漠里的白刺征服一座光光的沙丘;像阔别已久的人爱情陶醉一颗等待的心。

最终,我自种的因,让我尝到了果的苦涩。这些花在那场突如其来的寒流中,走完了它们生命的全部里程,我无法挽救这样的事实。我望着躺在花盆里再也不会站起来的残绿,这些让我在劳动之余感触快乐的生命,我的心一次次地阵痛。半生务农,一次次感受了沙尘暴强暴田园的灾难,一次次感受干旱鲸吞收获的无端。我顿悟,生命难免一场场灾难,阳光总在风雨后。

我在着手写这篇文章时,我已不再伤感,祭花其实是在祭我那颗懦弱而又伤感的心。

唐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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