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文學小說程勰黑板上的河流總第

程勰中篇小说《黑板上的河流》(連載1)

第一章

河灣灘中學教師陳先,茫然地望著那一片從天邊飄過的白雲,這時一束刺眼的陽光很燦爛地瀉在他立腳的門檻上。他用手很不自然地遮掩了一下這突然來訪的傢伙的驚擾。他仍感因為突然而造成的不自然。學生還在很認真地比劃著,記誦他布署的作業。在他的身後,陳先剛剛看到,曲曲彎彎,像一個被塗抹著斑斕的豬腸子。在奔流不息的河流上卻分明地寫著很流暢的粉筆字:“珍惜水,愛惜水,是當今一個重要的政治任務!”

陳先在凝視天空的時候,白雲早已不知去向,只留下那個使人感到熾熱無比,廣袤而遼遠的藍天。

這樣想著,下課鈴,脆生生地響了。聽到下課鈴的學生們,看到老師也蔫頭耷拉地走向辦公室的時候,他們像一群關久了的猴兒,騎了自行車爭先恐後做出十分誇張的各式回家的表情,校園裏只留下喧鬧而雜亂的噪音。

陳先才知道,已到下午放學的時候了。

這堂地理課上他按學校的要求,上了一堂河灣灘地理。當然所授內容是由老師自已編制的。陳先把河灣灘的一條大河流的流域分佈圖很有耐心地講了一遍,還把它畫在了黑板上。

陳先到自己的辦公室正要開門的時候,水萍正在她自己的宿舍門口,坐在凳子上認真地批改作業。陳先開門的響聲也沒有驚動水萍的那份認真勁兒。她依舊呼啦呼啦地翻著本子,手中的紅色蘸筆正在主人的驅使下飛快地在作業本子上奔跑,那種忘我也構成了對這位有點帥氣的鄰居的漠視。

陳先看到,水萍穿著牛仔褲,水墨藍的牛仔褲很得體地裹著主人修長而曲線分明的腿部。其中蹺起的右腿就像一個懂事的曲尺很自然地搭在左腿上,顯得溫和而自足。上身穿著米黃色的襯衫,在傍晚的日光照射下,顯得更加豔麗而誘人;也許是為了某種難以言傳的自然,它又自然地被紮在褲帶下,被紮的地方又很自然地形成一個好看的圓圈。隨著翻本子的嘩啦聲,水萍的胸脯微微地動著,這又與氣息的均勻構成了一個動的山水畫;在這個山水畫的頂部卻又是一個黑色的瀑布正靜靜地瀉著,沒咆哮也沒有做作;瀑布的背面是一個光滑的額頭和一雙像星星一樣閃動著的眼睛,一個挺拔而小巧的鼻子正悠悠地出著氣息,在這個不安分的小巧傢伙下是一個熟透了的櫻桃,隨著翻本子的動作也微微地翕合著,好像一個饞嘴的貓兒看到了美餐一樣。

陳先在自己的宿舍裏胡亂折騰了一翻,就拿了一個扁扁的飯缸子到食堂打飯去了。從食堂匆忙回來的陳先就看到一遝整齊的作業本規矩地待在水萍的窗臺上。

水萍是來河灣灘中學不久的大學生,是學中文的。可學校安排讓她帶數學。這在陳先也想不通,不是缺少語文教師嗎?剛分來新老師那陣子,校長劉一刀就陰個臉不高興。在食堂吃飯時說,學區輔導站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分來了這兩個大學生。他說的兩個大學生中一個是水萍;一個男的叫張宏圖,也是與水萍一起大學畢業的。兩位大學生剛來的時候,好幾天學校不給安排宿舍,行李卷兒都沒處放。陳先看不慣,就給水萍幫著偷偷地拿到自已的宿舍。因為陳先怕校長劉一刀看見了,不高興!禇虎老師把張宏圖的行李幫著拿到自已的宿舍。拿行李時,禇虎說:“燒個香吧!可能是沒有燒香的緣故;那個屠漢就愛搜刮些民脂民膏。”禇虎正聲色俱厲地抒情的時候,總務主任老雷背著手過來了。陳先搗了搗禇虎,示意來人了,讓他不要說了。可禇虎還在起勁地說:“真不是東西!學校又不是孟州牢城,分到這兒的老師又不是刺配的犯人,來什麼一百殺威棒呢!真不是些東西,媽的!”總務老雷一聽禇虎在罵人,假裝沒有聽到一樣,轉身又慢悠悠地走了。陳先望著總務老雷的背影也握緊了拳頭,並且咕嘟了幾句。內容卻使在場的人都沒有聽清。不過從表情上看,也在為這兩位剛來就受到冷落的人兒抱打不平似的。

一個星期後,總務老雷提著一串嘩啦啦響的鑰匙給水萍和張宏圖兩位新老師安排了住宿。

張宏圖被安排了進大門的門房裏住,那個住門房的魏老師,因為來了新老師,就又被安排到條件好一些的宿舍去了。水萍被安排在了陳先的隔壁。陳先住的房子離廁所近,自然水萍的離廁所更近。冬天還不要緊,就是夏天風一刮就是一股刺鼻的尿臊氣。這裏就是安排“死人老師”的地方。

學校裏自然也是等級森嚴。比如說,校長自然是一個人住三間大的房子。外面是大間,擺著沙發等豪華的辦公用品。裏面是開了圓門的小間,這是校長住宿和休息的地方。副校長只用著一個小間,連辦公和住宿,與其他老師住宿和辦公不同的是多一套沙發和茶几,還有一個放檔的書櫃等物件。教導主任又與副校長的不同,其沙發等辦公用品又比副校長的簡陋,只不過,又多一個檔案櫃。其他教師的則只有一張辦公桌和睡覺的床,資格老一些的教師則也會私自擺一兩個課桌用來擺放學生作業本。而年輕一些的、腦子活些的老師也許會好一些,同樣也擺上一兩個課桌放作業本。而像陳先這樣家庭條件不好而腦子又不靈活的老師也只能住那些相對條件惡劣一些的宿舍。

陳先是師專畢業後分配來的大學生。陳先的家在河灣灘鎮頭溝三隊,屬離河灣灘中學最遠的一個村。雖說在一個鎮上,可距河灣灘中學則有近十幾公里路,往返一次不亞於近的地方進城來回的路。況且又很少通公共汽車。

陳先回家有兩條路。一條是大路,是沙石路。走起來很不好,顛簸地很;另一條是小路,雖說近些,可要過一個無人區“墳灘”,也就是一處亂墳崗子,還有一片雜樹林也是個無人區,也不好走。但這些都不是陳先少回家的理由。主要的是陳先一回家,年邁的父母總吊個臉。為他找不下個媳婦—一個掙大錢的媳婦,而發愁;村裏人也為這有了閒話,說現在找個雙職工可不容易。一個男人家當上個娃娃王,沒權沒勢地能幹啥;即使有個姑娘不是個勢利眼,能看上當老師的?一個毛道士,餿餿先生,一個老師娃子跟上也成不了個氣候。再說了,城上買下樓房了嗎?那個茴香格格這幾年價格暴漲,一個平方一千多,你買得起嗎?再說了,你們親戚中有個掌權辦事的嗎?沒有也只能是乾瞪眼,白的!陳老四,養了五個“爹爹”,一個個都長得比城牆高。雖說,老大陳先考了個學,現在又當了個老師娃子(這是河灣灘人對教師最輕蔑的叫法),現在還不是打光棍嗎?再說了,端了個鐵飯碗,讀了幾年書就毬勢了,鴿娃兒腦袋掄上,了不起了。生下是個吃毬的命,你就找上個粗手大腳的鄉里婆姨過活算了。可是,聽說死活不找,說什麼沒有共同語言,共同語言是個啥!城裏的,有工作的有共同語言吧!可人家鳳凰又不往雞洞子裏臥,還不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真是的,命裏想吃毬,跑到天盡頭。

陳先每次回家,路過村子那個大槐樹時,就會想起一群閒談的老頭老太婆們議論的話。特別是那個村裏有名的冒日雞說得最使陳先生氣。那次陳先路過時,也許由於他們談話的刺激,也許由於閒談的有趣,而使他們絲毫沒有覺察陳先老師的存在。當陳先老師騎著叮噹響的自行車從那個老槐樹下過去的時候,那些喧鬧的老頭老太婆卻正義憤填膺地說著。

他們的談話內容在陳先老師認為無疑是可恥的、是卑鄙的、是無聊的、是乏味的。陳先回到家裏時,那股子悶氣並沒有削減反而增加了。當他把自行車狠狠地扔在莊門院子裏的時候,正在喂雞的陳先的媽媽看到兒子不高興,忙驚慌地向陳先走過來說:“先娃,怎了?學校裏有不順心的事,還是……”陳先並沒有理睬自已的母親,而是徑直地走到他睡覺的西小屋,狠命地開了門,啪地一聲,便蒙頭睡了。但陳先怎麼能很順利地睡著呢?他的腦子裏像一鍋漿子,糊成一團。

水萍那好看的模樣在他的心裏晃著,那一笑,潑辣的樣子。這形象是水萍有次向他借本小說時留下的。那天,第二節課後,正好陳先沒課,批改了陣作文。陳先又爬到桌子上抹畫著他沒有寫完的小說,門被敲響了。陳先有些惱怒地開了門,卻是水萍。

隨著開門的一霎那,陳先就看到穿著牛仔褲的水萍正站在他宿舍門口笑。這笑使本來惱怒的陳先突然感到一種莫名地緊張。陳先搓著手,嘿嘿地笑了笑說:

“李老師,有事啊!”

“大作家,沒事就不能來啊!”水萍說。

“嘿嘿……”陳先不自然地搔了搔了頭說“快請進!”

“無事不登‘三寶殿’啊!”水萍很有些詼諧地說著。就在陳先的書堆裏找了本普魯斯特《追憶似水年華》說:“作家你還有這本書啊!我在大學裏看了一遍,雖然外國文學的老師說很經典,可是我還是覺得雲裏霧裏!”

“這是意識流的代表作,當然雲裏霧裏了!”陳先毫不遜色地說:“你知道嗎?當普魯斯特在年將這部長篇小說的書稿,呈獻在法蘭西文壇面前的時候,沒有任何出版社願意接受,主宰著文學輿論的《新法蘭西評論》也拒絕了它,而其主編正是當時的文壇泰斗紀德。”

陳先還要說下去,可是水萍卻說:“又上開外國文學課了,又上開外國文學課了……”

陳先一臉激動地說:“這是真的,魯迅說,造化又常常為庸人設計!”

“太高深了,太高深了!”水萍說著拿了本《小說月報》就甩著長髮出去了。

“怎麼漂亮女人都這樣,唉!上帝真公平啊!給她漂亮的外表,卻不給她高雅的思想!”這是陳先在水萍出去後的浩歎!隨後又咕嘟著把《追憶似水年華》放好說:“讀書是要有資格的……”

之後,那些老頭老太閑磨牙的話又在他的腦裏晃悠,那些背地裏說他的閒話不知怎地,又一股腦地闖進了陳先的腦海裏。陳先想到,他剛上高中的那會兒。家裏窮,但上過一年學,憑自學識字很多,算盤打得又好的父親,卻無論如何讓陳先到城裏念書去。每週六塊錢的伙食費,一上就是三年。可是第一年高考陳先以一分之差落榜了。

那次落榜父親沒有說什麼,母親灰著個臉,二弟初三畢業就不上學了。村裏的閒話被二弟聽到了,那是二弟頂著父親為隊上出工挑泉的時候,有人就打趣地問他說:“你哥沒考上!”

又有人問:“聽說是在城裏念書時領了姑娘了喀!”

“眼鏡兒,挎得凶啊!這書,不是念到夾皮裏了!”

“白雨下到堿灘上了喀!”

“扣上個眼鏡兒,考不上有啥用呢!成了個書呆子!”

“莊稼又種不來,澆水去都往溝裏栽呢喀!”

當時正在挖泥的二弟陳棟把鐵鍁一扔就回來了。陳先的二弟回來哭著嚷著讓陳先再念書去,說:“舌頭底下把人壓哩!”

其實陳先也做好了要補習的打算。陳先爹陳老四更是表現出再讓陳先補習的行動。陳先爹陳老四不會說“失敗是成功之母”的話來,但卻對陳先說:“莊稼種不好是一年,再來!讓這些閑著沒事,胡翻屄的人,把毬擩到眼窩裏還了得,再念一年!”這是陳先爹陳老四為陳先捆好上學的行李時,動情而決然地說的話!

那個灰色的夏天,陳先沒有幫家裏人收黃田,陳先在城裏打了陣零工。由於成績好就被一中的補習班收下了,而且學費和住宿費全免。陳先仍就是從家裏拿一週六塊錢的伙食費。一年的補習生活艱苦而歡樂。

第二年的夏天對陳先一家人來說是個幸運的時節。

一家人因陳先考上大學而高興,村上的人見了陳先都充滿著敬意。他們不知道這個大學生娃子將來要做什麼大官!摸不准喀。至少眼前,他們還是表現出友好來,萬一這個娃娃將來當了大官,也好說話辦個事。所以他們見到陳先的家人都是笑嘻嘻的。陳先也得了優待,父親陳老四不讓陳先下地收田,而是讓陳先和最小的弟弟到湖灘裏放牲口。那個夏天快樂而短暫!

上大學每年放寒假,陳先回家後,他便成了村裏人寫對聯的專業人士。那些臉上爬著不同微笑的村裏人,拿著各式大小不一的梅紅紙,讓陳先寫好後,又心懷滿意地回家張貼在自家的門口,過他們盛著不同快樂的春節。每當這個時節,村裏人在誇獎陳先時,陳先總會得到父親陳老四似誇獎還是埋怨的一句不鹹不淡的話:“比起飛卿爺(齊飛卿,民國時當地著名進步人士)的字還差遠呢!”

畢業後,陳先被分配到本地當了個老師。人們的看法又變了,雖然見面仍很客氣,但背地裏的議論就多了。自陳先參加工作以來,又半年沒一分工資。這一段歲月啊!真是中國特色啊!這是陳先在一篇雜文裏喟然長歎的最使他難忘的歲月和最痛心的感受!

也許,這是中國一度最混亂的時期。鄉村中學教師的工資由鄉鎮一級發放。但是滑稽的是教師工資拖欠卻成了中國當時最為普通的現象。那些鄉鎮領導總是以各自的堂而皇之的理由不執行國家的方針政策,把鄉財政弄地一塌糊塗,亂七八糟。

陳先這些被分配到鄉鎮一級的大學生其待遇就可想而知了。教委分配的人,而鄉鎮上卻來個不接受,推來搡去的拖延那麼近一個月的時間。在這期間,那些老實巴交的父母們,便托人走後門,擩塞,至到他們的這些努力真滿足那些鎮長啊書記的時候,他們才擺出一副救民於水火的樣子,像地下工作者一樣開他們神秘的人事會議。也正是這一時期,教師這個職業被下崗的風潮衝擊得沒了方向。拿河灣灘人的說法,這個鐵飯碗也快成了泥飯了,還開了幾個豁豁喀!

年在中國那是個大喜的日子,可是對陳先來說卻是個災年。

年6月30日,陳先等一批大學畢業生被學校租用的大轎車送到了各地的人事部門。當這些一夜未睡,一路歌唱,一夜話別的大學生們到了河灣灘市後卻遭受了冷落。那些天子驕子的自豪被冷漠地接待一掃而空了。

陳先和他的同學們,失望地離開了人事部門,又失望地回到家裏。便是一個漫長的等待。陳先在等待分配,一向老實而本份的父親陳老四托了一個八杆子也打不著的在當地教育部門工作的親戚。陳老四咬著牙送了一個大羯羊。說情讓陳先能夠留在城裏工作,可是一切努力在陳家來講都是徒勞的。陳先還是被分發到了河灣灘市最偏遠的地方:河灣灘鎮。

拿河灣灘人看待這件事的最普遍的說法是:像驢毬的倒縮上來了喀!

但天意如此,在陳先來說不必怨天憂人。好著哩!是個鐵飯碗,是個吃皇糧的!比起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農民來說要輕閒地多了!這是陳先的父親陳老四常常開導陳先的話。當然,有些人也會見了陳先說,好著哩,好著哩!比起我們這些手心裏起皮,眼窩裏淌汗的莊稼人來說,黃天背上個老日頭的泥腿子來說,好得很喀!

但事情的發展就使得人對此事有了不同的看法。村上的那個愛胡屄的冒日雞就又拌開嘴了喀。現在下崗工人滿街都是,幸許陳老四的那個崽娃子,也下崗哩!現在是“豬嘴一張,工人下崗!月亮也初一十五不一樣喀!說不准啊!”這是他常在南牆灣裏和別人閑喧的時候常說的話。

也有人反駁他說,是眼熱人家的鐵飯碗吧!不想讓人家煙囪裏冒煙吧!

冒日雞話也不說就走了,那樣子就像是誰要點他們家的房子似的!

晚上,陳先一家人吃的是轉百刀拌面。菜是洋芋絲絲兒,又放了些韭菜。母親又特意來了個油潑辣子,油沷蒜,味道很是好吃。父親陳老四很是高興,一是好幾個星期了,大兒子難得回家一趟;二是好常時間沒有這麼奢侈地吃過一頓飯了。

那頓飯一家人都吃得很香!

飯吃過,陳先正打算到他睡的那個小屋去,可是父親說:“吃過,嘴一捋就走呢?坐下,我有話要問你!尋下個來沒有?”

“新分來了個!”陳先說,父親拿出煙鍋子吸著煙。

“哥抓緊啊!村上和你一同歲的都娶上媳婦了!”二弟急切地說。

“就是嗎?你可不能老擋著你們老二啊!”父親陳老四吐著煙屎說:“老二翻年都二十三了!”

二弟一聽父親陳老四這麼一說,有些害羞,頭也不回地出了書房門說:“爹,我給牛拌草去了!”

“新來了個有事情沒有?新分來了幾個?這幾年分來的都沒你的邊!”正說著,洗完鍋的母親進來了。提著一個大鋁壺給開水瓶裏裝水。一邊裝水,一邊說:“娃娃,找個種地的吧!我和你爹負擔也小些,又不要那個錢疙瘩換來的水泥殼樓!把房子再粉刷一下,等辦完事兒了,再給你蓋一院!”

“就是的,生兒育女的,非得找個孔雀!”父親也說。

“這個我再試試!”陳先說著就出了書房門回他睡的小屋去了。

星期一,天剛麻乎亮,陳先就被父母親叫醒了。母親給陳先做早飯,父親陳老四背著背鬥給牛拌草去了。父親陳老四出門的時候說:“快些吃上了,去!幹公事的人,有籠頭!”

母親給他做上的是昨晚特意留下的油沷辣子蒜的轉百刀。陳先吃了兩大碗!母親望著他吃的樣子,開心地笑了。

陳先出了莊門,感覺天有些黑!他推著自行車走了好一陣。天上還是滿天繁星,陳先騎上了自行車。因為天黑陳先走的是大路。一路上,陳先又想起了父親陳老四送他上大學時的事來。

那天月亮就像剛剛出土,嫩嫩的,明晃晃地掛在天上。村巷靜靜地,偶而一聲狗叫和雞啼,才打破了村子片刻的寧靜!

那天一家人就像過節似地起了個大早。二弟為他檢查行李;父親陳老四老兩口忙著為他準備路上用的東西。

出門的時候也是滿天星宿。父親陳老四在前面走,拿著手電筒;二弟推著手推車,手推車上放著行李等雜七雜八的東西。那天的情景陳先每每想到就感到親情的溫暖來。可是,一塊石頭把自行車子險些給拌倒。陳先在自行車上扭了扭,才沒摔倒!

當一輪紅日冉冉升起來的時候,陳先就到了一片書聲琅琅的河灣灘中學了。陳先到校後的第一件事是到教導處簽了個到。陳先簽到的時候,教導主任正在起床。陳先見主任房子裏的燈亮著,就敲門進去了。教導主任打著哈欠說:“這麼早啊!唉唷……”

陳先笑了笑說:“簽個到!”

“積極啊!積極也是閑地喀!這個劉震他媽的,認錢不認工作啊!”教導主任一邊系鞋帶,一邊慢悠悠地說。

“我自年分配以來,就在這河灣灘中學賣命地工作,還不是個教導主任!這個劉震,他媽的,上面有人啊!年齡比我小四五歲,就從後溝鎮一個老師直接調來當了我們的校長。唉!現在這是啥啊!幹了也是白乾喀!差不多就行了,我的小陳!”

陳先從教導主任的房子裏出來徑直到他所帶的初二3班去了。一進教室門就看見四五個學生圍在一起打鬧。其他學生見班主任陳老師來了,就都靜悄悄地做出了學習的樣子。陳先在那幾個學生周圍站了片刻,其中一個學生發現了,就低頭站了起來,其餘的學生見情況有些不妙也都低著頭站了起來。陳先很想發火給他們一頓耳光。但一想起禇虎老師前天打了學生一個嘴巴,讓學生家長鬧到學校裏來了。家長硬逼著禇虎老師要給學生到地區醫院裏做什麼“CT”。校長劉震終於抓住了禇虎的辮子。校長劉震說,要停禇虎的課,還說什麼要上報教育局。就因這件事,劉震開了全體教職工會,讓禇虎做了回檢討。況且現在,三令五申不能體罰學生!所以陳先很理智地讓學生在門外罰了十五個俯臥撐,又講了頓大道理,就算完事了。

陳先從教室裏出來正要到宿舍。這時,水萍剛好晨練,在初二(3)班的教室靠近的馬路上。搗著兩個胳膊肘兒,不時地停下來,還將兩腿踢踏著。水萍見了陳先說:“鍛煉鍛煉,生命在於運動嗎?”陳先也說:“就是嘛!吃飯走百步,全如家裏開藥鋪。”說著也很自然地胡亂動了一下腰身,又毫無章法地伸了伸腿腳,便與停下來的水萍一同往宿舍走去。

這時,老雷背著手走來了。看到這兩個年輕人快樂的樣子。老雷便打趣似地說:“我到各班裏去轉一轉。這周我值周,沒治啊!”水萍沒搭話,只是冷個臉往前走,好像沒看到老雷的存在一樣。陳先卻忙說:“雷主任也這麼早啊!”老雷說:“老師就這麼個樣,都是雞兒,就得起五更睡半夜啊!”說著就背著手進了初一(2)班教室。

水萍見老雷進了教室說:“真是一條狗,地道的狗。那天給我安排宿舍的時候說,是學裏事兒多,慢待了大家。還說,學裏不發話,他也不敢。還說丫鬟拿鑰匙當不了家……”

陳先壓低聲音說:“悄聲些,別讓那些搗閒話的聽下,又搗給老雷了。當心老雷又在劉震面前說你的風涼話。劉震又給你小鞋穿!”

“我才不怕呢!張宏圖可能給劉震送了些禮。那天,張宏圖對我說,要去一趟劉震家。我沒有理睬他。”水萍正說著,禇虎從廁所裏出來了。見是陳先和新來的水萍喧談著正往宿舍走。禇虎開玩笑地對陳先和水萍說:“好啊!你也不怕讓狗腿子,尻子嘴聽下。劉屠夫可不是省油的燈啊!牛耳瓜刀子可要亂剮人哩!”陳先再沒有說什麼,可是水萍卻接上了禇虎的話薦子說:“你們怎麼叫劉校長是劉屠夫啊!這個名字怪好聽的!哈哈…”笑得彎下了腰,還將雙手拍著,往後趔了趔。

禇虎一見水萍姑娘對自己的話很感興趣,正要壓低聲音說個究竟。這時,老雷從教室裏出來了。陳先便頭也不回地先開了自己的宿舍門,進去了。陳先怕自己被禇右派的一翻話牽扯進去。水萍倒做出了個洗耳恭聽的樣子。禇虎一見老雷,忙說:“雷哥早啊!你一個領導家也學開雞兒了!”

“沒辦法啊!這周是我和劉校長值周!‘伴君如伴虎’啊!”老雷說著,將他的小眼睛乜斜了一下,又機械地抬起右手在早已謝頂的腦門上搔了搔癢癢。那樣子好像是對禇虎這翻話最巧妙而圓滿回答似的。

老雷嘿嘿地走了。只留下禇虎和水萍站在教室裏射出的一方方斜長的燈光裏。禇虎打趣地說:“新同志啊!我是個學裏有名的右派!小心啊!你也不了成了右派。你看人家小陳老師來才幾年,一聽右派說話,就溜個遠啊!……”褚虎說著,也沒有理睬水萍就向他的宿舍走去了。水萍也只好回到自已的宿舍。隔壁傳來了陳先哼曲子的聲音。

校園裏便沉浸在學校特有的晨鐘暮鼓當中。

因為是星期一,所以照例河灣灘中學開例會。

會上內容比較多。

先是由副校長董金山宣讀了河灣灘中學近期的工作要點。

再就是教導主任安排了新教師崗前課的聽課安排。

總務主老雷不緊不慢地說了些雜七雜八的事。之後,便是劉震做總結。

劉震長著蘇格拉底式的塌鼻子,不過有所不同的是劉震的鼻子沒有歐洲人特有的那個鷹隼式的勾。鼻子的頂端突然間在塌過的部位變得十分誇張式的隆起,活像安在平板車上的一個碩大的圓形零件。兩個腮幫子盡力下垂著,與鼻子的兩側深陷的雙眼遙相呼應。頭頂不知動腦太多的原因還是遺傳的問題,頭髮脫落成個半圓形。嘴唇卻下唇比上唇厚而且突出來,也就是平常人們說的那種地包天。劉震講話的時候,嘴隔裏總是聚合著兩團遙遙欲墜的唾沫。頭有些大,前額兀自突出來,更顯得眼睛和本來塌的鼻根好像做了誇心事一樣,不肯出來似的。

劉震說:“上面幾個領導都從各自分工的方面說了一下,說得都很好,我就在今天的會上不啰嗦了。我今天主要把我們學校目前老師們中間表現出來的不正之風說一下,以儆效尤。開校以來,老師表現大多數都是好的,但個別老同志占著自已資格老,在河灣灘中學呆的時間長。嘴上自認為有幾根鬍子,就螞蟻帶鑔子,假裝開大牲口了。想用一些激進的言論破壞老師們間的團結,想培養他們的同黨。那些新老師一定要把好自己的方向盤,不要跟上師公子跳大神。你比如說,有的人在背後,在新同志面前不叫領導的名字,而是叫難聽的綽號。這就是對領導的不尊重,就是搞破壞,搞小集團。你給領導取的那個綽號也太侮辱人格了。我們的有些領導有些發福,有些好事的老師就起什麼:艾維維肉雞;有些領導個子矮些,有些人背地裏叫什麼:三寸丁,更難聽地叫武大郞;有些個子高的又叫什麼:高欄杆。你也不豬八戒照鏡子,不看一下自己的那副下水(雜碎),你是幾寸丁,你又是幾大郞,你還是二八八雞呢!就是老師們的這些惡習使得學生跟上不叫老師某某老師,而是也背地裏叫老師的綽號。”劉震說著,就動情地在桌子上猛拍了一下。禇虎聽著劉震關於綽號的講話,覺得很是可笑,他又看了眼劉震,搖了搖了頭會心地露出了笑容,心下思忖著:太恰當了,太妙了,給劉震起一個屠夫的綽號。他覺得給劉震起這個綽號就是小說當中魯迅慣用的白描手法,太精確了!禇虎這樣想著,他就看到新來的張宏圖在打盹,水萍一臉的笑意,和陳先一臉騷情地看水萍發呆。總務老雷臉有些紅,目光毫無目標地在會議室裏打轉轉;教導主任雙手托著腮子顯出不屑的神情來。其他的老師各有各的姿勢,都裝著聽劉震的長篇大論,但從他們的神情上可以看出他們也覺得劉屠夫在指桑罵槐,比豬罵狗。因為據有些好事者說,劉屠夫這個綽號已在局裏某些人中間也盛傳開了。這是源於一條關於河灣灘的短資訊:河灣灘中學校長劉震系列之一——上任半年,頭髮脫光,只因壞事做絕;大會小會,罵罵咧咧,只因雞毛蒜皮;麻將桌上,眼放綠光,只因收入少些;若要不陪,打打麻將,只有日娘操爹,屠夫常叫喚……也不知道這個拙劣的短信是誰的傑作。但還是傳開了,而且傳了個遠,就連兄弟學校也在傳。這樣一來,劉震綽號屠夫便盛傳開了。

接著,劉震就顯得更加激動地說:“有些老師閑的,勁不往教學上使,而是一有時間不是閑磨牙,就是胡扯淡,天南海北,張家的貓兒把李家的狗扯死。”

劉震在禿頭上捋了一把說:“最近有些人說,我貪污學校公款。就說這是真得吧!但踒人克人你也得拿出證據來吧!由著那個嘴裏胡拌,小心牙搗掉!”

劉震端起茶杯喝了口水,然後慢慢地說道:“有些老師,教書不往好裏教;可是澆水的又管開驢吃麥子了喀!教導上本周要進行突擊性的教案作業大檢查,如查出個問題,要按教學事故處理!我看你閑著沒事……”

會後,禇虎望著劉震的背影兒說:“真是師公子不吃牛肉在鼓上報仇哩!”周老師卻說:“趕緊,走吧!我們的思想家,把那麼些破鋪襯,你把他寫好,改好,他能把你的毬扳掉!”

周老師,叫周濤。與禇虎是同一年來河灣灘中學的,他與禇虎的私人交情不錯。周濤歷史專業畢業的,現在河灣灘中學上語文課。家在河灣灘鎮東面相鄰的紅水河鎮,老婆是個農民。屬於半工半農戶。在河灣灘中學像周濤這樣家庭構成的有好幾個,總務老雷,禇虎,教導主任等都屬於這類家庭。周濤的大兒子已中專畢業,在深圳一家電腦公司打工。二兒子在他老家紅水河鎮中學讀完初中沒有考上好的中專,也沒有考上重點高中,周濤帶到河灣灘中學褚虎老師的班上複讀了一年。二兒子周興平順利考上了一中。為這事,禇虎開玩笑讓周濤請了回客。

周濤當過小學校長,據閒話傳言。周濤在當小學校長期間,因和某女老師關係曖昧,被一個與他有仇的同事,抓了點,反鎖在宿舍裏。事後被撤了職,就從小學調到河灣灘中學當了一般教師。自那事件打擊後,周濤不問世事,一心教書,大有看破紅塵之意。教學之餘,研究周易八卦,陰陽五行。最近,還入了藏傳佛教,不吃蔥韭大蒜肉類,成了一個素食者。夜間老雷發現周濤打坐念咒,神情莊重。這是他上廁所路過周濤宿舍時發現的秘密。狡猾的老雷沒有聲張,直到有一天,新來的張宏圖這小子在吃飯時,在餐桌上閑喧時,說出這個在河灣灘特為怪異的事後,正往嘴裏送飯的老雷卻插了言:“小張,你可不能胡說!這可是牽扯到飯碗的大事啊!”

小張卻說:“雷主任,宗教信仰是自由的,今天沒啥!”

禇虎也插話說:“現在有個李XX的人,創了法X功,據說神得很,有病不用吃藥打針。我們村裏一些老頭老太婆都起早貪黑地學習著。老周不知道是不是佛教,我還不知道!”

“你們兩個‘鐵法’,你不知道,再誰知道!”正讓夥大師舀飯的教導主任聽到他們的談話也插了一句。

“我又不是老周肚子裏蛔蟲!”用筷子往嘴裏送長面的褚慮說了一句,那樣子對老王的話有些不欣賞。

老雷卻老謀深算地說:“老周念經的事,我其實早知道了。兩腿盤著,嘴裏咕噥著,又雙眼緊閉著,那樣子很是怪。我從窗縫縫裏看到。那次晚上遲了,沒看清楚!”

吃完飯正在洗碗的禇虎說:“不喧老周了。我給你們來一個黃的。有一個大夫,最愛嫖風。周圍的女人只要讓他弄一回,就像著了魔一樣。下次就會主動送上門來,再讓弄一回。你們說這是為啥!”

老雷笑了笑說:“傢伙大唄!”

教導主任說:“是不是陳忠實筆下的白嘉軒,那傢伙有個倒鉤。弄一回就把女人給勾住了!還是器活硬梆!”

“老禇你的器活也硬梆著哩!不然怎麼,一槌子就弄了個龍鳳胎!”老雷一邊往嘴裏送著飯菜一邊乜斜著說。

“嘿嘿……”禇虎洗了碗,笑著往碗櫃裏放碗裏。

這時劉震進來了,大師傅老趙見校長進來了,就趕忙說:“劉校長,你要的小白菜,素炒洋芋絲我給炒好了;斜劃子也切好,正在等著你!”這時,老雷站了起來說:“劉校長,這邊坐。老趙把面用溫開水激一下,劉校愛吃個激水面!”說著就將劉震校長讓到圓桌上。放了碗接過大師傅端過的碗,恭敬地端給了校長劉震。教導主任沒有說什麼,離了座位將碗一扔就出去了。隨後就是張宏圖,緊接著幾個老師都出去了。教導主任走著,對禇虎說:“你說那個黑貓警長,見了劉震比見了親爹還好!”

禇虎說:“這個不倒翁,就會舔尻子啊!媽的!”說著進了宿舍午休去了。

在食堂裏,劉震正慢慢地吃著。喝麵湯的老雷說:“劉校長,有個事不知該不該說。”

“啥事嘛?重要事等吃過了到我辦公室裏說。”劉震望了一眼大師傅老趙。

看到老雷絲毫沒有回避老趙的意思,肯定不是說錢的問題,就停下來說:“說嗎!老趙又不是外人!”

大師傅老趙說:“是周濤的事吧?雷主任!每次吃飯,都是個難題!不吃蔥,不吃蒜。你說這老周真麻煩,占著他資格老,每次我都事先把菜另外舀。這不等於也是個另鍋子嗎?校長就沒說的,可他是個一般老師,也盡耍牛逼!”

“他念經著哩!張宏圖也知道,我是那天上廁所時路過他的宿舍時發現的!”老雷詭秘地說。

“他那個色法,還能入了佛門。”劉震不屑地說。

“就是的,劉校長說的對。當小學校長時就往女老師肚子猴!除非把槌子騸了!”老趙笑著插了話

“紅燒上,老趙美美地吃一頓算了!嘿嘿!”老雷說。

“不敢,不敢,老趙再紅燒得好,可是你不怕嗎?尖銳濕疣染上怎麼辦!愛嫖風的槌子上肯定有毒的,你敢!嘿嘿!”劉震也打趣地說。

“愛滋病,不就是那個傳播地嗎?”老趙笑著說。

“唉喲,唉喲,真是個土槌,土土兒的個土槌,你說劉校長對嗎?”老雷笑叉了氣地說著。

“看來大師傅也得學歷達標啊!老雷!”劉震也笑著說。

“那叫性傳播,不能叫成那個傳播!唉喲,唉喲……”說著彎下,又隨即向後拗過去,活像一個機械的折尺。

“真是土槌,土土兒的個土槌!”劉震說把就碗一扔,出了食堂。

老雷應合著說了句:“真是個土槌,哈哈……”

下午第一節課,學校通知學生自習,全校老師聽新教師彙報課。陳先主動敲開水萍的宿舍。水萍正在一個小黑板上寫著有關代數式的幾個算式。

見陳先進來了,就說:“學下的中文,現在讓上初中的數學;真是懷才不遇啊!初中數學還可以,要是讓上高中數學,那可真是趕著鴨子上架了!”

陳先說:“準備好了吧!一個初一的數學。像我們這些經過高考過來的人,也就是個喝米湯!”

“還是有些緊張!第一次面對那麼多的學生和老師!”水萍把有關代數式的內容寫完後說:“實習試講的時候,也緊張地很!今天心裏也嘩嘩地閃個不停!”

“你就權當是開個玩笑或者是目中無人好了!”陳先一臉真誠地說。

“說得比唱的好聽!”水萍沒好氣地說。

陳先說:“反正你得上好,如果這次上不好,劉震就要找什麼藉口,給你穿小鞋不說,還要說你不能勝任中學課,要把你往小學調哩!”

“我是學下中學語文的,我告他哩!”水萍很是不快地說。

“前年,那個老實的李國福。不就因為劉震說帶不來課,調小學了嗎?還是農大畢業的本科生呢!”陳先也帶憤慨地說。

“我上語文,倒不怕!可數學就有些怕!”水萍也一臉慍色地說。

“剛安排課的時候,你托人說個情也沒現在這麼被動!”陳先後悔沒及時給水萍說。

“你不知道,我沒有老爹,爹在八歲的時候就得癌症死了。是媽媽把我拉扯大的!大學畢業了,本來高興的事是自己可以掙上錢了,可誰知道你們學裏還有這麼多的過場!”水萍的淚在眼睛打著轉轉。

“我怎麼會分到河灣灘中學!就是沒有走個後門,給學區的站長送個禮!你不知道,當時全學區三百多教師,像我這樣科班出身的大學生也就總共分了兩個,一個是數學系的,一個就是我,是中文系的。和以前分下的一個中文系的也才兩個。其他的都是小中專畢業的。可是我就被無條件的分到這個河灣灘了。條件比起其他幾所中學來說就差遠了。還不一幹就是幾年!”陳先說到這些真有些動情與憤然。

上課鈴響了。第一節聽的就是水萍的數學課。在陳先的班上上。陳先事先把好學生名單寫好,讓班長送給水萍老師,並要求學生要積極配合水萍老師,積極回答問題。

這堂課劉震沒有來,只有副校長白雲,教導王主任,總務老雷,禇虎,周濤,陳先,體育老師蔣春梅等近三十一個老師聽,可以說是黑壓壓一片。

陳先也為水萍捏著一把汗。陳先幻想著,水萍上課的姿勢和各種流暢地語言表達,熱烈的課堂氣氛。白雲等人也沒有挑出多少毛病來,王主任總結說,這是一堂很成功的課。這樣想著,正式上課鈴響了。水萍早已站在了講臺上正與學生還禮呢!

水萍在同學們熱情洋溢地一聲老師好後!她很自然地鞠躬還禮說:“同學們好!”說罷就在黑板的正上方寫了幾個大字:代數式的運算。也許是緊張,水萍說話有些顫。好在這一節課在客觀上講沒有多大毛病。對於一個語文專業教師來說,上數學課能如此,也就不錯了。

第二天的自習課聽的是張宏圖的課。這堂課劉震也沒有來聽,照例是副校長白雲率幾個領導與全體教師來聽課。張宏圖的這節課在教學組織上比較鬆散。這是陳先聽過課後與昨天水萍的那節課作了比較後得出的結論。

本來按慣例新教師彙報課後,是要在全校大會上先由被聽課教師說課,後由分管學科的領導作出總體上的評價,再由分科的年級組教師評價。這回卻不同,劉震不僅親自主持召開會議,而且親自總結了這次新教師的課。但大家都知道,聽課時,劉震並沒有參與。可是,劉震聽完水萍的說課後,發言了:“我聽有些業務上的骨幹們私下裏給我彙報了兩位新同志的課。都有問題。特別是李水萍老師的數學課,有些老師與領導反映這堂課連概念都沒講清楚。再說了,你剛才的說課材料也不全面,也就是連說課都說不來。自認為上了個大學,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就成了螞蟻帶了個鑔子,了不得了!這河灣灘中學你就得放下大學生的架子,準備帶非專業的課。我就聽有些人說,我這是趕著鴨子上架!但是我還是要告訴各位,你在河灣灘充牛屄。你是不行的!領導說你行,你就行;領導說你不行,你就是有肏天爺的本事也不行!張宏圖你下麵說你的課!”劉震有些憤然地說。

張宏圖說課時,先站起來向領導席鞠了個躬。張宏圖把課說完後,劉震一邊慢慢悠悠地喝著水,一邊又用眼瞄了瞄教導主任王主任說:“下麵由王主任來評價一下!畢竟是教學上的行家!”說著又拿出一盒煙來,取了一根,點上了。煙頭一紅就吐出一股煙霧來。

王主任說:“白校長你說一下吧!”白雲望著劉震說:“還是王主任你說吧!劉校長也給我一根陸穀(五穀加了一穀),我吃一下!”說著雙手伸出去接劉震遞過來的煙。然後自己在兜裏摸了好半天,還是沒找到點煙的傢伙。只好又說:“劉校長,點個火!”劉震有些不高興地說:“你這是幾等抽煙的,火也不帶,煙也不拿!”說著,拿出打火機給白雲點上。這時就聽到已總結開了的王主任說:“上面劉校長已說地很透徹!我在這裏就不啰嗦了!我只說兩點。第一點,希望新來的同志也好還是老同志也好。應做好五認真,六精心;教案作業都要及時,特別是教案要按劉校長的要求做到超周備;第二是,各年級組要開好教研會。我聽說,當然只是聽說。有些年級組開教研會,成了金花會,成了麻壇會,成了家務事會。當然這只是聽說。不過,從今天起,要進行突擊性檢查。如果發現了,那可當場給組長及胡弄的老師下不了臺!再要說的是,開校檢查中有個別老師,特別是陳先老師的進度計畫上沒有寫上教材類別及進度頁碼!本來是要找陳先老師個別談話,但劉校長說,還是給一點面子。一個老教師了,不了給新同志做不好的榜樣啊!”當王主任點到陳先的名的時候,陳先正在望水萍。水萍受了批評,臉上有些掛不住,臉紅紅地,很不自然地坐著。陳先再看時,張宏圖低著頭。當他的眼光和劉震相碰地一刻,他覺得劉震用眼在剮他。白雲若無其事的吸著煙的殘骸。總務像一個獵鷹在看著老師們,講完話的王主任正在收拾著筆記本。禇虎一臉不屑地把頭仰著,雙手合抱在胸前,雙眼閉著,表現出與我無關的樣子。其他的老師都眼巴巴地看著劉震,那樣子好像在乞求著什麼似的。此刻,整個會場被劉震打破了:“陳先,你到我的辦公室裏來一下,散會!”

陳先出了會議室就徑直去了劉震的辦公室。

這是陳先幾年來,第一次到校長辦公室裏去。記得第一次被分配到河灣灘中學的時候,陳先的父親讓陳先拿了盒煙。記得是一盒五塊錢的白沙煙。陳先初到劉震的辦公室的時候,也不敢進門。在辦公室門口站了好一會兒,還是不敢進。最後,就是現在的禇虎老師過來了,說:“新來的吧!找校長吧!”陳先趕緊拿了根煙遞上去,禇虎接了煙說:“年輕人,進去吧!你看你嚇的那個樣子!又不是見閻王爺!”就替陳先敲了門,並把陳先一把推了進去。陳先進去的時候,校長正用一根牙籤在剔牙,還不時地吐著。見陳先進來說:“新來的吧!”說著,便陰個臉坐在沙發上,並將一條腿搭在茶几上。陳先俯著身子,給校長遞煙。只見校長劉震說:“你那個不行,還是抽我的!”陳先順著劉震拿煙的方向只一望,劉震從一盒是黑色的也叫白沙的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上了。陳先只好把抽出的煙又放進去。陳先見過一個同學過生日抽的就是黑盒子的。據說一盒就十五塊錢呢!陳先拿的這盒是白盒子的,一盒只有五塊錢。陳先這樣想著,只聽劉震粗聲幹嗓地說:“課都安排好了,去教導處拿課程表去!去去!”陳先見校長有些不耐煩,就想把那盒白沙煙放下。可是,校長劉震卻很不高興地說:“拿走,你這是幹啥呢!況且這種煙我也不抽。不要侮辱人!拿走,拿走!去去,工作幹好是正事,再不要搞這些歪門邪道!”

陳先還在想這些過往,總務雷主任過來了。雷主任說:“愣著幹啥!校長都等不及了!你可知道劉校長是個急性子,磨蹭了可要發火的!還不進去。”說著,推開門把陳先拉進劉震的辦公室說:“劉校長,這個小陳真是的,猴俅地站著呆神呢!”劉震並沒有答話,仰面躺在沙發上,兩條腿像兩個互相扭住的藤條隨意地搭在茶几上。見老雷和陳先進來,也不答話只是動了動兩腿。又恢復了原來的姿勢。總務老雷從茶几上取了根煙,給劉震點了一根,自已也點了一根說:“校長,我有事走了!”劉震也不答話,只是猛吸著煙。陳先只是呆呆地站著,等待校長問話。可是,校長劉震還是一口一口地吸著煙,吐著煙圈。那些被劉震丟棄在辦公室裏的悠悠的藍,在慢慢地散開著,在彌漫在陳先周圍的時候,陳先覺得有些嗆。陳先想用手搧一下,可是想伸手的時候,又停住了。他仍舊呆呆地站著,兩只手垂著,活像一個雕像。這時,劉震動作了,但只是把扔了煙頭的手背在了腦後。他將頭動了一下,然後安然地恢復了原來的姿勢。

劉震說:“聽說你現在寫了個小說,是寫老師們的?你筆下的校長愛搞女老師,還愛玩漂亮女家長。教師也有嫖風的?這樣的事你也能編出來?你再不了給教師出醜了!”

陳先搓搓著手說:“還沒有發表呢!才是個初稿。”

劉震有些怒氣地說:“初稿都傳開了,發表了還不成精!”他坐了起來,兩腿也從茶几上取了下來。

陳先說:“這都是沒幹事了,胡編的!”

劉震拍了一把桌子,說:“再不要胡滋滋了!總的是再不要寫了。再寫就到別處寫去。我們河灣灘中學擱不下你這個才子啊!”

陳先漲紅著臉,忙拿起茶几上的煙給劉震點上。

劉震吸著煙說:“我聽說你最近好得很,是不是?有人反映你想和李水萍‘兩挨’,是不是呢?”

陳先羞愧地說:“校長,沒有!”

劉震說:“無風不起浪啊!小夥子,把書往好裏教是正事,再不要胡編亂造,再不了異想天開。那個姓李的鳥兒也不是平處臥的狗!心高著哩!不要天窗裏吊苜蓿給驢得相思病了。去吧!把新來的那個丫頭片子給我叫來!”

陳先嗯了聲,就從劉震辦公室裏出來了。他聽褚虎等有些老師傳劉震愛對年輕女老師動手動腳。他真不想對水萍說,劉震要叫她。陳先走到水萍的宿舍的時候,猶豫再三,還是敲開了水萍的宿舍。水萍開門的時候,眼圈紅紅的。陳先沒有敢正眼望水萍,只說了句:“劉校長叫你到他辦公室去一趟!有事呢!”水萍正要問個究竟,可是陳先已走了。

水萍趕忙從宿舍出來說:“陳老師,你知道是啥事嗎?”陳先頭也不回,只是狠命地把鑰匙放在自己宿舍的鎖孔裏擰著:“可能不是好事吧!我不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去了不是就知道了嗎?”水萍見陳先沒個好氣,便恨恨地走了。

第二章

陳先從劉震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劉震洗了把臉,還在頭上噴了些啫喱水。又把辦公室精心打造了一翻。地上濕漉漉地,顯得很是乾淨。

當水萍敲開他的辦公室的時候,劉震在正襟危坐地看著報紙。

水萍沒有像陳先那樣在劉震辦公室門口猶豫再三,而是很隨意地就敲開了門。水萍說:“陳先老師說,你找我有事!劉校長?”

劉震聽水萍這麼一問,放下報紙,一臉微笑著說:“小李,急啥!慢慢說,看你這個樣子,我就找不成你!”水萍沒有再答話,只是站著看劉震。劉震見水萍是這麼個樣子,就站起身來,拉住水萍的胳膊說:“坐沙發上,坐沙發上,鬥大的麥子還得磨眼裏下!急啥!”水萍被劉震硬拉著,坐在沙發上。然後,劉震又取出茶葉盒子說:“喝個茶!龍井還是鐵觀音,姑娘們還是喝龍井吧!我看你火氣大,龍井涼,去火呢!”說著,劉震泡好了茶又小心地放到水萍的面前,茶杯兒悠悠地冒著熱氣。當劉震也坐在沙發上的時候。水萍也不答話,端起茶杯泯了口,還嘖嘖地咂嘴弄舌說:“這麼好的茶還是頭一回喝啊!平時,喝的是五毛錢一鐵鍁頭的花茶!這茶就是好,劉校長,一兩多少錢?”劉震在頹頭上捋了一把,然後又取了根黑蘭州,吐著煙圈。那樣子像個“道行高深”的獵人。吸著煙的劉震笑眯眯地說:“你猜猜!這黑蘭州也就才十五六塊,不貴不貴!這龍井,你猜猜,肯定嚇你一跳!”

水萍猛喝了口茶,吐著喝進嘴裏的茶葉說:“一兩也就十幾塊吧!”

劉震動情地搖了搖頭,笑著說:“真是小巫見大巫,遠著呢!你再猜?”

水萍說:“三十?”

劉震還是故做高深地搖頭,吸著煙說:“一兩八十多呢!不信吧!我可沒有騙你的必要!……真的!上面領導來了差的不喝啊!我長時間陪人也把我給慣壞了。一般的花茶喝起來感覺就是馬尿!”劉震皺了皺眉,那樣子就像真的在喝馬尿似的!

“小李啊!來我們學校時你也不打招呼。教導上也沒有說你是學下中文的,所以我就安排讓你帶數學。雖然我們學校語文教師很缺,但不知者不為罪嗎!”

水萍沒好氣地說:“數學也可以帶,不過,這是趕著鴨子上架哩!”

“這不就是對了嗎!真是巾幗不讓鬚眉呀!”劉震拍著手高興地說:“不過,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你看這……”表現出一點難為情來。

“劉校長,說吧!有什麼不好說的!”水萍把茶杯蓋兒往杯子上一扣說。

“當然,這是你們的私事!也許是閒話!如果是閒話的話就當我沒說。不過,作為一校之長,就是個家長。不說也不行!我可說了,你可不要當真!千萬!我聽說,你和那個陳苕子很熱火,是不是?那個陳苕子沒什麼前途,弟兄們又多!我聽說還是個老大!唉!條件不行啊!再說了,樓房就沒治買!”

“你說的是不是陳先老師?可笑啊,河灣灘中學真封建!是不是男老師不能和女老師交往?況且我還是他的班上的任課老師!”水萍從沙發上起來了,用手把頭發往後捋了捋,做出要走的樣子。

“烈性子,辣妹子啊!看來還是個炒麥子脾氣!坐下嘛!就當我沒說。明天叫老雷給你重新安排個宿舍。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劉震顯出急切的語氣,並想再次拉水萍坐下。

“再沒重要事吧?校長大人!”水萍更顯潑辣而幽默地說。

“沒,也沒,只是你是可栽培的對象!”劉震紅著臉,在水萍的肩頭拍了拍“好好幹,好好幹!”那樣子好像真懂得了水萍出門時有點嫵媚的一笑。

水萍走了,劉震有些悵惘。好像還不是一種悵惘,而是一種不可狀地的愁悵!劉震的這種情緒旋即就變成了一種徹頭徹尾的追溯。

劉震想起了河灣灘中學調走不久的王金香來。王金香真是個尤物,文人筆下的尤物!尤其她那個勾人魂的眼睛。只要金香用眼一剮,劉震就知道,就會渾身不自在。記得他剛調入河灣灘中學當校長的頭一天,老雷帶了一班子人來給他接風。來的只有一個女老師,這個女老師就是王金香。劉震記得她很能喝,還會劃大拳。酒過三巡的時候,王金香還將袖子綰起來,掄著胳膊肘兒過莊。劉震記得那胳膊很白,在燈光下很白,像白饃饃一樣。

再後來,這個潑辣的女老師便經常和劉震一起鬥地主,當然作陪的有總務老雷和其他一些老師。

多次是鬥地主贏錢,大家都好像約好了給劉震輸。久了,劉震覺得不高興,也有些單調。劉震來了個新玩法,就是鬥地主喝酒。這下輸者便是劉震和王金香。酒的處理辦法是輸家各喝一半,剩下的輸家雙方劃拳解決!這樣劉震和王金香喝的最多,因為總務老雷免不了要給劉震代酒,所以每次老雷也喝的多。

有一次,大家鬥地主都喝多了。於是,一個一個講葷的段子。先是劉震講:一個班主任老師有一次搞家訪。家長是個下棋愛好者。兩人一見面就把棋拿到院子裏下開了。兩人棋術不相上下。正殺的天昏地暗,你不讓我,我不讓你的時候,女家長讓娃子問老師,吃啥呢!這個老師正忙著下棋,只好說:“媽的屄,一菜一湯而矣!”之後,這個小學生就對鬥大的字不識一筐的女家長說:“媽媽,老師說,媽的屄,一菜一湯而矣!”這個女家長,可難壞了。抓耳撓腮地想,這個老師也可笑,那有用女人的東西炒菜的說法,即使行,也不能把屄剮下來吧!最後,思來想去,就在那兒洗了些水,再和番茄,小白菜弄了個湯。酒飽飯足的老師尤甚對那個湯稱讚再三。問女家長,那湯叫啥名字。粗識幾個字的女家長得意地說:“而矣湯!”劉震講到這些還再次強調說:“我反對老師家訪,這而矣湯,就是個諷刺老師家訪的!”

緊接著是老雷。老雷乾咳了幾聲,又把身子直了直,講開了:忠於家庭與發展情人,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忠貞不等於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忠貞,情人不等於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情人,這一點要向大家講清楚,婚外戀、一夜情到底好不好,不能一棍子打死,要看它是否有利於生活品質的提高,有利於身體健康,有利於工作積極性。要大膽嘗試,大膽闖,領導幹部要帶頭。怕什麼,錯了,糾正過來;對了,堅持下去,一百年不動搖!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劉震聽完,笑著說:“老雷,你真個黑貓警長!唉喲!笑死人了。”末了,劉震說:“這不套的是小平的話嗎?這可是政治問題,再不能胡整!”大家一陣哄笑!

王金香也急著說:“不笑了,笑啥呢?聽我來給你們說一個:說有一個當大夫的,情人特別多。而且是女的只要和他來一回,總是讓女人把這個傢伙想死哩!後來這個大夫,出車禍死了。屍體停在醫院的太平間,家屬要向醫院要一部分錢。說是工傷。李大夫被派去驗屍。乘人不注意,李大夫把這上老嫖頭的雞巴,割了下來。他想拿到家裏研究一下,這個雞巴為什麼能贏得那麼多女人的歡心!當他正在擺弄那個雞巴的時候,李大夫的妻子下班進來了。講到這兒,王金香故做神秘地說,你們猜這個妻子會有什麼反應?”王金香說:“劉校長你先猜,猜不對罰酒兩杯。”劉震撓著頹頭,嘿嘿地說:“怎麼會割了這麼些肉,連吃臊子面都不夠,真是的!”劉震猜完,王金香也不顧別人怎麼看,端起兩盅酒就往劉震的嘴裏灌。劉震也很順從地被灌了酒。由於太快嗆住了,咳出眼淚來了。王金香邊給劉震捶背,一邊說:“雷主任你猜!”老雷說:“我想那個李大夫的臉肯定,讓老婆抓成個稀巴爛!”王金香說:“不對,不對!也罰兩杯。”劉震仍咳著說:“老雷喝,喝!把罰酒喝了!再誰敢猜,是長毛出血的就猜。”王金香又坐回原處說:“我告訴你們吧!那個李大夫的女人:一看那東西,啊了一聲說,怎麼把他的東西給剮了,就昏死過去了。”又是一陣爆笑!

老雷見劉震有些讓他們走的意思。老雷就對其他人說:“走吧!明天還有事,早些睡吧!王老師把這個場子拾掇拾掇。”老雷手一揮,其他的人都知趣地從劉震的辦公室裏出來了。王金香卻故意大聲說:“這些男人們就這樣,吃過了,喝過了,提起褲子不認賬。”雖然這樣說著,可是手裏正在幹著活兒。王金香先把茶几上的東西收拾了,又拿起笤帚掃地上的垃圾。劉震望著,王金香那一蹶一動的屁股。心就像一根拉動的皮筋兒,一抖一縮的。隨即襠裏的傢伙就開始跳開蹦子了。劉震的口有些幹,他從沙發上起來,就向正在掃地的王金香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走近了,正要抻手抱王金香。可是王金香頭也不回地說:“我知道你想幹啥!急啥,這個亮法,再說了也有些早。人走掉才幾分鐘!還有人沒有睡呢!待會兒,我先去一趟我的宿舍!來了再說。”完了,王金香去了自已的宿舍。高跟腳敲出一串響亮來。當時,只有陳先宿舍的燈還亮著。王金香到自已的宿舍,換了個托鞋,就出來了。她想盡量把腳放輕些。當她走到劉震的辦公室不遠的地方,有人從宿舍裏出來上廁所去了。王金香忙藏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那人上完廁所回來了。一邊跑一邊說:“”唉呀,太冷了!唉呀……”就啪一下關了門,進去了。王金香正要走,陳先的宿舍門又開了,射出一方光亮。王金香只好又藏了起來。她的心突突地直跳,大氣也不敢出。陳先響亮地潑水聲,和進門時的拍門聲都使王金香有些害臊。她正欲往自己的宿舍折回時,就聽到輕微的踢裏趿拉聲。王金香想如果碰上人,她就說鬧肚子。她這樣想著,就聽到劉震細聲細氣地聲音:“金香……”王金香聽到聲音又折了回去,待她走到劉震辦公室門口不遠的地方,她看到黑魆魆一個影立在那兒。緊接著一只迫不及待而有些冰冷的手伸了過來,她被拉了進去。沒開燈,點了個蠟燭,那火光正在搖搖晃晃地打著盹兒。偶兒一聲叫喚又打破了片刻的寧靜。只聽一聲:“唉喲,我的媽喲!好死了,平時,唉喲,看不出,弄起來還有得是勁!唉喲!好死了。”只聽劉震說:“好也悄些!影響不好,隔牆有耳!唉呀!讀過書就是花樣兒多,唉呀!我要爬上來!唉呀!啊唷……”

陳先聽到水萍開門的聲音,時間是晚上9:30分。陳先想問個究竟,可是一想到劉震,就旋即打想了這個念頭。

陳先聽到水萍哼著唱著和嘩嘩地倒水聲。陳先想,也許水萍在洗臉或是在洗頭,約莫過半小時,門又開了一次。陳先就聽到了響亮的倒水聲及有些嘶啞的關門聲。之後,便是水萍的唱歌的聲音。

大概11:25分鐘的時候,水萍的宿舍裏才安靜下來。之後,陳先出去的時候,水萍宿舍的燈也滅了。陳先在門外站了一會兒,就聽到一陣高跟鞋的聲音。陳先躲在暗處,隱約看到體育老師王金香從劉震的辦公室裏搖晃著出來,進了自已的宿舍。不久,燈就滅了。校園裏很是安靜,只有幾個星星在冷嗖嗖地望著他。陳先在校園馬路上溜達了一陣,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陳先數著數,從一往一百數,數了一遍又一遍,還是沒有一絲睡意。陳先順手拿起一本書,是《追憶似水年華》,又一翻就翻到《萬斯的戀愛》,他看了幾句覺得,萬斯真他媽的幸福。一個小紳士,還有那麼多的沙龍。正因為有那麼多的沙龍,真他媽的,有得是和女人接觸的機會。可是他呢?除了繁重而單調的教學工作,基本上沒有和年齡相當的女人接觸的機會。就說有吧!也只能是跟水萍這樣表層的接觸。可是,剛有點兒希望,攔路虎就來了。前些年,剛一分來女大學生,陳先就作好了追的計畫。可是,紅著臉請吃幾次飯就再也不來了。一打聽,人家早都有了對象,正忙著準備結婚了。當然對象不是老師,要麼是在政府,要麼是在公檢法或其他有點油水的地方工作。像陳先這樣家庭條件不好,還是個當老師的,也只能是門前羅雀了。當然,當老師的打光棍是不可能的,你比如種地的農村姑娘就可以不用打著燈籠找,跟地裏的土塊一樣多著呢!幼兒老師也很多,只是工資少得可憐!陳先對於前者,只是覺得文化水準懸殊太大,不合適;好不容易跳出農門,如果娶了種地的姑娘又得回到農村。況且陳先弟兄們多。就那一院破房,誰住呢!再說了,既使有錢在城裏買上樓房,一個人的工資也養不住啊!這樣想著,陳先就覺得自己命苦!就覺得自己的父母怎麼這麼沒本事,兒子們養得太多。真是窮漢養兒子徒算數兒。陳先恨自己為何不出身貴胄。

陳先想著,就有些憤恨!恨自己,也恨這世道。這些女人一個個都他媽的俗。女人真不是東西,女人真俗不可耐。女人活該讓有權有勢的男人玩。像他這樣有才的男人能幹啥!拿人們常說的話是,一肚子的文章充不了饑。

陳先想著,就想把桌子上寫好的小說初稿撕了。當陳先從床上跳起來的時候,又有了新的想法。陳先就又想到了“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及天下”的古訓來,“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的警語來。陳先看了一眼桌子上放著的自己。辛苦抒寫的文字,又心痛了,就像一個母親看自己得病的孩子一樣。陳先從床上下來,把那些有些紛亂的稿子重新整理好,打開抽屜小心地放了進去。陳先又小心地把抽屜關好,又木然地坐在那張有些破舊的椅子上。這刻,全是靜,被黑夜洗過的靜。此刻,陳先怕這樣的靜。靜得似乎時間也不走了。靜使陳先由不住就想到了水萍,那身段,那模樣,那調皮的笑,那線條分明的地方。這一切的一切,在陳先的腦子裏晃悠來晃悠去,就像水萍的舌頭來回地在陳先的心上舔著。陳先感到一陣舒坦。坐著的陳先將脖子扭了扭,又將本來垂著的雙手立刻舉了起來,形成個大八字,身子也不知不覺地站了起來。陳先叫出聲來了,他兩手合抱了起來。嘴裏輕輕地喚著,水萍的名字。可是身子一斜,陳先碰在了桌子的一角。陳先險些跌倒。陳先一手拄在床的一側,一手拄在書桌的一角。才沒有跌倒,但感到被撞著的地方,一陣疼。陳先直起身來,唉喲地叫著!校園裏已隱隱地有了響動。陳先想打開窗簾看個究竟。陳先打開窗簾時,外面已有些大亮,學生的喧鬧聲此起彼伏。陳先才猛然覺出自己一夜沒合眼了。緊接著,校園的廣播已嘹亮地響了起來。

陳先用涼水洗了把臉,牙也沒有刷就進了教室。

每天早自習,作為班主任的陳先總是一絲不苟地到教室裏巡查。

陳先走進教室的時候,學生們正嚷嚷著背課文。陳先進了教室,斷喝一聲:“停下來!”學生聽到陳先有點生氣的聲音,便稀稀疏疏地停了下來。

陳先說:“中學生了,還是亂嚷嚷。不知道默背嗎?像麻雀兒窩裏搗了一杆子,亂嚷嚷,小心我整治你們!”之後,陳先把手揮了揮。學生們便又一本正經地,表情各異地默讀了起來。有個學生向陳先個問題,陳先很高興地作瞭解答。陳先就又背著手,在走道裏來回踱著步。教室裏很是靜,只有陳先來回走動的踢拉聲。陳先轉了一回,就聽到食堂開飯的鐘聲。

陳先便從教室裏出來,徑直向食堂走去。陳先到食堂的時候,吃飯的老師們已好多了。陳先舀了飯,就見劉震也進了食堂。一進門,劉震就問大師傅老趙說:“今天啥飯!”大師傅一聽是校長,忙說:“山藥米拌面,你最愛吃的!”說著,他便早已將盛了飯的碗遞到劉震的手裏。劉震很自然地接了碗,坐在老趙搬過來的一個椅子上,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正吃著,副校長白雲慌張地進來說:“劉校長,不好了!陳先班上的一個學生把另一個學生捅了幾刀子!水萍老師在自習課上轉悠的時候,一個學生不知怎地撲過去就捅另一個學生。具體情況,一問水萍就知道!”劉震一聽,像挨了驢卵子石頭,把碗一撂,就往外跑說:“陳先是幹啥吃的!趕緊打急救!陳先和水萍老師到我的辦公室來!白校長你安排往醫院送學生!我處理後事!快!”

劉震到辦公室的時候,水萍早已在辦公室門口,灰著個臉站著。待劉震開了辦公室門的時候,陳先也驚慌地立在門口。

劉震開了門,厲聲說:“進來,猴俅俅地站著幹啥!”水萍和陳先一聽便慌亂地進了劉震的辦公室。

劉震說:“陳先,你是幹啥吃的!你這個班主任是怎麼當的?平時的思想工作是怎麼做的?早自習上,你去教室來沒有?”

陳先說:“我聽到吃飯鈴的時候,才出來的!”

劉震說:“還愣著幹啥,去把你的班幹部都給我叫來!”

陳先嗯了一聲,便出去了。劉震看著水萍說:“現在這老師也不好當啊!是個高風險的行業啊!”

水萍沒有說什麼,只是站在那裏,心急如焚的樣子。淚水在眼裏打著轉轉。

劉震聲色俱厲地說:“這下事情可鬧大發了,我也得跟上你們吃虧。弄不好,校長都要搭上!不知現在醫院裏救得怎麼樣!”劉震一邊說一邊來回走著,踢裏踏拉的!手背起來又放下,放下又背起來,如些反復個不停。水萍只是哭喪個臉,呆若木雞。一陣敲門聲,打破了這種忙亂而不知所措的局面。劉震生氣地說:“進來!”本來在門口站著發呆的水萍聽到劉震生氣地說,“進來”的時候,也本能地往前挪了挪。水萍最後在門的一側呆呆地望著驚慌而近乎憤怒的劉震的時候,陳先已指揮著學生進了門。陳先仍慌亂而膽怯地說:“劉校長,班幹部給你叫來了!”

“你怎麼調查下了?”劉震聲色俱厲地說著便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抽出一根煙,氣急敗壞地打著火機。也許是打火機沒氣了,也許劉震太驚慌了,那東西忸怩作態,不肯點燃劉震右手食指和中指間躊躇滿志的那根紙煙。劉震用力摔了摔,也許是想將打火機裏的氣體摔在頂點,但可惜的是他的努力是徒勞無益的。最後,劉震氣急敗壞地將打火機狠狠地扔到地上,還覺得有些不解恨。劉震用腳踩著,一陣喀吧聲。劉震又翻騰著,終於又找了一個打火機。劉震這次很順利地點著了,猛吸了幾口,終於發了話:“站好,你們這些狗孫。說,班長先說,是啥原因!刀子發現了怎麼不及時給老師彙報!”

被叫做班長的學生,看到校長這個凶勁兒,只好怯生生地說:“陳老師在教室裏轉的時候,我們都在背課文!誰都沒有注意這事,平時那個挨刀的學生就愛欺侮同學。拿刀捅的那個學生平時又不愛說話。”此刻,陳先頗感激這位同學,因為他在劉震校長面前說他早上去了教室。他忽然覺得這個平時他有些不太滿意的班長,一下子成了他的恩人。

緊接著,一個膽大一些的學生插話了:“對著呢!那個挨刀的學生平時就愛在班裏稱王稱霸,仗勢欺人!真是為民除了一害!陳老師不是要我們路見不平就要一聲吼嗎!”此刻,陳先真想給這個同學幾個嘴巴!於是,陳先說:“同學之間,又不是階級敵人,用得著動刀嗎!再不要胡說!站到一邊去,讓班長繼續說!”那個插話的學生,見老師對他的發言很惱火,就只好轉身站到了同學們的後邊。

劉震又發話了:“陳老師,你看就是這個一聲吼,把刀子給吼出來了。我聽說,你把《好漢歌》定成了你們班的班歌。好啊!現在學生都成了“草寇”!拿刀殺人了!你看著辦吧!這就是標新立異的下場!”劉震說著,又點了一支煙。

班長繼續說:“陳老師走出教室功夫不大,李老師就進來了。我向李老師問了個問題。李老師正給我們講題的時候。只聽一陣吵鬧,兩人就打起來了。李老師和我趕忙過去。因為我坐在前排,他們在教室後面。待我們過去的時候,挨了刀的那個學生正提著凳子向手裏拿刀的學生扔去。我看到他身上的血在不停地冒。李老師喝了一聲,兩人才住手。就這樣,我們就趕緊去找陳老師……”

劉震說:“為什麼打開架了,還動了刀子?”

班長說:“我也不知道!”

劉震轉而又問陳先:“你也不知道?”

陳先說:“我正在調查……”一滴汗珠從額頭上滑了下來,又一滴……

“廢話!查你的吧!”劉震又不失校長體面的說了一句。

陳先便帶著學生出去了。

劉震把陳先和學生哄出去後,正要對水萍力陳這一事件的嚴重性的時候,電話響了。劉震趕忙拿起電話,只聽電話那頭說:“劉校長,我是老白啊,我在區醫院急救室!大夫正在搶救,很危險!”劉震一聽,用空著的一只手使勁地擦著額頭上黃豆大的汗珠,面色有些蒼白,嘴唇打著顫地說:“雙方家長到場了沒有,啊!救得下嗎?”

電話那邊說:“正在搶救,雙方家長在嚷仗呢!”

劉震焦急而惱怒地說:“每十分鐘來一次電話!有重要情況隨時報告!”說著就把電話嘎噔一聲給掛了。

劉震從洗臉架兒上取下毛巾,一邊擦著臉一邊說:“水萍啊!校長也不好當喀!不出事兒,你也像個人,像個校長,吃香的喝辣的,別人看著眼饞!可是誰人知道當校長也有當校長的難啊!”水萍看校長急成這個樣子,又怕這事兒牽連她,早已嚇得不知所措,慌了神地一句又一句地問:“校長,那個挨刀的學生沒事吧!沒事吧!我只不過是到教室裏去了一趟,責任不在我啊!”劉震擦過臉將毛巾一扔,又仰坐在沙發上發了一回愣,吸著煙吐著煙圈,神色又恢復了平時的顏色,表情有些舒張地說:“小李,給我倒杯茶。薛寶釵,一個女流之輩,都山陵崩而不動聲色!哼,怕啥呢!茶倒來,喝著再說!你也喝杯鐵觀音!”水萍一聽校長這麼說,便泡了茶,端給劉震,自己也泡了茶,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吸溜吸溜地喝了起來。劉震仍在吸煙,手機響了,鈴聲是一曲悠揚而哀怨的梁祝。劉震很不情願地從沙發上坐起,電話那邊發話了:“喂,喂,你是河灣灘中學的負責人嗎?我們是報社的記者!”劉震一聽是記者,屁股下就像著了火似的,立刻站了起來,灰著臉說:“是--是--我--我--我就是,負--負--責人!”劉震抖著手,雙手像捧著一個寶貝似地,打著顫兒地聽。

“你們學校,今天發生了校園暴力事件?問題很嚴重!我們馬上就到,你安排一下!”電話那邊的人有點委婉地說。劉震頭點得如一個正在撻蒜的槌兒,面部的表情就像大雨來臨前的天空,變化多端。

劉震掛了電話,木然地坐在沙發上發愣。水萍說:“校長再有沒有事?我這節課有課哩!”水萍說話時的樣子就像在乞丐面對著一碗可口的飯菜。

“媽的,這麼快!真長得千里眼順風耳?肯定有內奸,肯定毫不含糊!是右派這個雜種,是他,肯定!唯恐天下不亂!媽的,老子不當校長對他有什麼好處!這賊還比那賊惡啊!如果老子把事情擺平,看我不收拾他,我就不是娘養的!”說罷,劉震就努氣衝衝地從沙發上起來,在地上來回地走個不停,嘴裏不停地罵著一些難聽的話。這期間,水萍只是呆呆地立在那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在水萍進退兩難的時候,劉震突然發話了:“快去,讓陳先把學生安排好,誰說錯了話,小心學校開除!就說根本沒有學生動刀子的事!總之,要封鎖一切消息!現在我要開中層以上的領導會!快!不能耽誤,不能,千萬不能,千萬不能!”踱著方步的劉震有些慌亂地對水萍說。當然,劉震也顧不了什麼校長的風雅,校長的體統,只是一味地在校長辦公室裏像一個受了驚嚇的驢子,打著轉!水萍嗯了一聲,就失魂落魄地出去找陳先了。正在打轉的劉震突然停下來拔了電話:“喂,老雷嗎?通知廣播室,立即通知中層以上及班主任開會!快,不然,來不及了!”劉震掛了電話,即刻又抖著手接起電話。電話是副校長白雲打來的。劉震一邊用手擦著汗一邊緊張地聽著電話內容。時而緊張,時而慌亂,但最後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來,眼睛不自然地擠了擠,那樣子似乎緊張中帶著舒坦。劉震最後說:“好,好,老白你幹的好,你先穩住雙方家長,不要鬧騰!記者快來學校了!總之,全面封鎖消息!你我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老白,穩住!怎麼早不來電話,不是五分鐘就彙報一次嗎?”只聽電話那邊說:“就是五分鐘一次,你的電話,是無法接通!……”電話掛了。劉震說:“關鍵時候,電話也他媽趁火打劫!這河灣灘,就是信號不行!”說著,劉震就聽到廣播上在通知:“中層領導和各班班主任聽到廣播後,馬上到劉校長辦公室開會,上課的相關人員也馬上停止上課!……”

又一陣敲門聲。劉震心下想,這麼快!這些記者!劉震有些慌張地正要開門,卻是總務老雷的一聲:“劉校長,是我,我已照你的安排吩咐下去了!”劉震一看敲門的是老雷,就有些生氣,把剛想好的一大堆對付記者的客套話全扔在腦後,又把一股腦要洩憤的話和盤托出:“進就對了,敲槌子的門哩!那有時間敲門!”只聽門外的老雷佯裝委屈地說:“你把門鎖著,我進不去喀!我又不是孫悟空喀!”劉震一聽老雷這麼說,一個箭步就把門打開了。門啪的一聲,撞在牆上,又吱呀一聲,反彈過來,正好碰在了進門的總務老雷的腂骨上。老雷唉喲著,坐到沙發上,哼呵著、搓著腳脖子,眼睛卻怔怔地望著劉震,那樣子就向一個妓女被一個官老爺弄了之後,嬌弱地要那幾個賣身錢似的!

緊接著就是一陣雜踏的腳步聲。首先進來的是教導主任王主任,隨後便是陳先,再後來便是其他的相關人員。

他們進來的時候,校長劉震正在沙發上吸煙,煙圈像一個忸怩作態的變形的碩大的青雲,在劉震的辦公室裏各懷心事地彌散著。總務老雷見劉震還在吸煙,就對來人說,大家坐吧!

這時電話又響了,老雷不敢接,王主任看了看表現出與我無關的姿態來,表情冷漠地掃視著劉震辦公室牆上的那些寫著嚴肅的制度的掛框。

電話繼續響著,沒有一個老師去接那個電話,好像那個玩意誰接了的話,要麼是一個燙手的山藥;要麼是一個穢氣十足的不祥之物。劉震表情凝重地在吞吐著煙霧。老雷拿起電話,不敢聽電話的內容,並用一只手捂住電話說:“劉校長,你的電話!”

這時,劉震才慢慢地起了身,從老雷手中接過電話,很誇張地放有嘴耳之間,握電話的手,就像一個玉女拿著一個心愛的髮卡,無名指像一個就要吐絲的蠶兒!只聽劉震說:“好,好!太好了!老白乾的好!”掛了電話的劉震,又坐到沙發上,一邊示意讓總務主任老雷倒杯茶來,一邊清了清喉嚨說:“事情總算過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沒法喀!有些瞎孫,想要借這個事把我姓劉的整死!嘿,嘿!好的很,妙的很,沒事了!人沒大礙,救過來了!老白說,住兩天就好了,頂多也就一個星期喀!睢著,不要把戈倭了喀!打虎不成,反傷人喀!不過,這時候把你們請來就是要告訴大家,要把陳先班上學生的暴力事件封鎖住!任何人不得外傳!一會記者就來了,如果問起大家,就說沒這麼回事。你們現在立刻到各班教室開臨時班會,一定要把學生的嘴給我堵上!不僅要堵上而且要把嘴給我鎖住!就這樣,現大家分頭行動,不得有誤!”說完,劉震手一揮,老師們各自去了。劉震辦公室裏只留下總務老雷和教導主任王主任了。劉震給王主任很熱情地到了杯茶說:“老王,我知道你是河灣灘中學的三朝元老啊!現在還在這個教導主任的位子上,有些大材小用,懷才不遇啊!我只不過是運氣好,上面多少有個人!今天還請你老哥,多擔待啊!辛苦你,安排全校教案作業大檢查!現在就通知,馬上通知!”說著,拍著王主任的肩膀,煞有介事的,劉震又迅速取了一條黑蘭州說:“老王哥,拿著,我知道你愛抽煙,老雷!記住啊!給王主任把好些的煙供上!”王主任感激地接了煙,點了一下頭,哎了一聲,就出去了。

只見老雷翹著大姆指說:“高啊!劉校長!關鍵時候還是你有一手!這個和褚虎那個右派一夥的老頑固,不也在關鍵時候,叫你俘虜了嗎!”

“夾住你的臭嘴吧!就你聰明!嘿嘿!如果不來個及時雨,這個驢還不踢人!呵呵……”劉震老謀深算地說著,又點了一支煙,得意非凡地吸了起來。紙煙好像絲毫也不領他的情,硬是一個勁兒地嗆得劉震咳唾成珠。老雷趕快前去,敷衍了事地給劉震捶著背,那樣子就像後娘對待孩子似的,不過不同的是一個勁兒地問:“劉校長,舒服些沒有,舒服些……”

劉震喝了口茶,喉嚨動了動,只聽咳地一聲,一團濃痰在他的舌頭上,停留片刻,把自己整形成一個圓珠,便安然地落在門背後的灰匣裏了。劉震用手背擦過嘴,又得意對老雷說:“現在叫他去安排查教案,作業,不就使所有人忙開了!他那有閒工夫磨牙!拌嘴!嘿嘿……不過,你還得把那個右派給我跟好!記者來的時候,你就跟著他,我就不信,他是孫悟空會分身!去!現在就跟著他!”總務老雷哎了一聲,就出去了。

河灣灘中學的廣播上正在通知:全體教師請注意,現在進行全校作業教案大檢查,聽到廣播後,馬上把作業和教案送到王主任處,以待檢查,勿誤!

總共播了三遍。劉震正在為他運籌帷幄而暗自得意的時候,門被幾個書生模樣的人敲開了,並且毫無退卻地進了劉震的辦公室。

劉震看到那幾個書生模樣的人身上都大小不一的背著個小挎包。劉震忙將剛才開會時坐皺了的沙發巾很快地拉好,滿臉堆笑地躬著腰並且不自然地搓著手說:“記者先生,請坐,快請坐!”來人向劉震點著頭,就坐到沙發上。其中,一個胖一點的白面書生一邊取著肩上的小挎包往茶几上放,一邊忙不迭地說:“我是《晨光日報》的記者,我叫鄢俊生。”劉震沏了茶,一聽胖記者這麼說,忙將兩只手很熱情地遞了上去。那個胖記者見劉震要來握他的手,也匆忙而不失風度地迎上去,握住了劉震有些肥大的手,使著勁兒就是一陣搖晃。那個胖記者握過手後,又指著那個個頭矮一些,並且戴金邊兒眼睛,皮膚黝黑的記者說:“這是《沙洲商報》的駐本地記者站站長:李站長!”劉震又忙著過去和李記者握手,但李記者在沙發的那頭,一個諾大的茶几橫擺在中間,使本來有些熱情的表達方式有了些許的不自然。草草了事之後,胖記者又把手指向了另一個有些瘦削但個頭高的一個記者說:“這位是《沙洲晚報》記者站站長:王一鳴先生!”只見那個記者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點著頭握住劉震的手說:“幸會,幸會!”劉震也擠著笑地說:“榮幸啊!今天和你們這些鐵嘴銅牙的大記者有緣相見,真是三生有幸啊!”說著拿出手機,拔通了電話說:“雷主任嗎?你和小許快過來一下!馬上來一下,有重要事兒!”掛了電話,一邊摸著往手機套裏放著手機,一邊拿出紙煙給那幾位記者遞煙。這時,老雷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身後跟著個瓜子兒臉的瘦老師。他們一進門,愣著神,欠著身兒地聽候劉震的吩咐。劉震給記者們點了煙後,才轉過身來,才抬起右手。然後,又把手指往手心裏勾著說:“雷主任過來,過來,我給你說!”老雷見校長神秘的樣子,只好將那個升子頭伸了過去。劉震也府首挨了過去,將那個肉嘟嘟手放在雷主任的耳旁輕聲耳話了幾句後,只聽雷主任斬釘截鐵地說:“是,馬上去辦,小許走!”雷主任說完,向記者們點了陣頭,便把一邊發愣的小許老師拉了一把說:“走,愣啥哩!劉校長讓我們安排重要事去!”說罷與小許老師便一溜煙地離開了劉震校長的辦公室。

劉震也點了一陣兒頭,就搬來沙發對面的辦公桌的椅子,放在地當中坐下了。正在這時,那個胖記者發話了:“你是河灣灘中學的劉校長吧!我們接到投訴說,你們學校今天早自習上發生了嚴重的校園暴力事件!”劉震又起身取了煙給記者們遞,可那位胖記者卻很乾脆地說:“放著吧!我們先說正事!”劉震見胖記者採訪心切,便只好把抽出的紙煙又羞愧難地放回煙盒裏。只好坐在椅子上,才慢騰騰地說:“記者先生,你看,你們剛來就這麼辛苦地工作!我已讓人安排去了,吃上些了再說!”說著電話響了,劉震取出手機,一看是老雷的電話,就接上了。電話掛了以後,劉震說:“我們的雷主任早已安排好了!走吧!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談吧!”胖記者執意不走,可那個瘦記者卻先起了身,那個黑臉的記者也起了身,傻笑著,看胖記者,那樣子就像在說:走吧!哪里還不是個採訪!胖記者見兩位同伴都有走的意思,也只好拿了挎包說:“也行,也行!既然這樣,也好!”劉震躬著腰,坐了個請的姿勢,記者們便出了門,身後只留下一個單調的聲響:劉震得意的關門聲!

出了劉震的辦公室的時候,還沒有下課。校園裏沒一個學生,也不見一個老師在走動。其中那個瘦記者說:“秩序井然啊!劉校長!”劉震聽到記者們這麼說就像吃了蜜一樣,心裏甜絲絲地說:“過獎,過獎!這會正在上課,下課就是麻雀兒窩裏搗了一杆子,亂的很,上飛下跳的。真是羊裏頭的山羊,人裏頭的學生,調皮得很!”“就是,就是,我們當學生的時候,也壞得很!常挨老師的整!”那個皮膚有些黑的記者說。“我就不是了,誰像你們這些次學生!上飛下跳的!”胖記者有些挑釁地說。劉震這會兒只是一個勁地陪笑,一句話也不敢插,只是一個勁兒地:是,是,是……或是嘿,嘿,嘿……

劉震與記者們到了一個叫世紀紅的酒店門前停住了。老雷和小許老師早已在酒店的一樓大廳裏眼巴巴地等著了。見劉震和記者們在酒店外面的時候,老雷搗了搗正在和服員姑娘溜嘴的小許說:“來了,再不要胡整了,現在是火燒眉毛的時候了,還有閑情來色的!快!快些,不要讓劉校長看著了!”說著,只見劉震已與那幾個記者說笑著進了大廳。劉震環視了一下,總務老雷和小許老師已恭順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劉震便瞪了瞪眼,好像是責怪部下對這幾位先生的待慢似的。

總務老雷點著頭說:“安排好了,在三樓蕭湘閣!”說著挽了一下劉震的胳膊,又示意小許老師去挽那個胖記者。小許沒有會意地望瞭望劉震,又望瞭望老雷。正在挽著劉震胳膊的老雷好像丟了什麼樣寶貝似地,紅著臉兒,用著勁兒,把頭向小許勾了勾,但沒有活眼轉色的小許仍愣著,不知如何是好。老雷終於發話了:“站著幹啥!像個木墩!還不快把記者大人挽著,這麼陡的樓梯!”這時,呆站著的小許才忙搓著頭,紅著臉兒地,一個箭步上去,把正在最後上樓梯的瘦高個兒記者的後腰,托著。緊隨著上了二樓,又拐了個彎兒,這個彎是個玫瑰色的一個曲裏拐彎的洞天。小許有些頭暈目眩。記者們說笑著,款款而行。身邊是說著先生你好,還像日本女人似地點著頭,躬著腰的,穿著大紅旗袍的姑娘和她們毛絨絨的眼睛、似乎能掐出水來的臉龐,頻頻送來的秋波。劉震、老雷還有尾隨的小許又護送著三位記者上了三樓。地上鋪著紅色的地毯,裝潢得更加氣派,以致於使那幾位記者先生也忘了此行的目的似的,發出不同程度的嘖嘖和高低不一縈繞不斷的哎呀聲。

“這地方確實不錯,真是豪華又時尚。“”這是胖記者進了蕭湘閣落坐後,再一次發表的對劉震校長款待他們的由衷的評價!那個臉有些黑的記者也一邊捋著頭髮,一邊說:“沒有想到,河灣灘這麼個小鎮也有如此好的地方!”喝了一口茶的瘦高個兒記者一邊吐著殘存在嘴角的茶葉,一邊也忙不迭地說:“就是,就是!”

劉震、老雷,小許完全代替了服務員工作似的,不這樣好像就再沒有更好的表達他們待客的誠意。劉震又是遞煙又是頻頻地噝拉拉地跳著蹦兒地打著火機。老雷跟著校長,屁顛屁顛的!小許只是一個勁兒往茶杯裏倒茶!老闆娘進來的時候,也無不感慨地說:“哎呀呀!你們這些姑娘們呀!怎麼能讓我們的劉校長,雷主任服務,你們是幹啥吃的!”姑娘們一聽老闆娘這麼說,便爭著搶著幹她們份內的事兒。劉震也被老闆娘推著搡著硬是按在圓桌上。老雷見校長被老闆娘按著落了坐,自己也只好挨著劉震坐下了。小許只是立著,看老闆娘有些誇張的忸怩搖晃,旗袍下不時露出粗壯的大腿和隱約可見的肉嘟嘟的滾動的屁股蛋兒上。小許咽了口唾沫,只聽地咯的一聲。劉震說:“小許,吸了冷風了,開了!站著幹啥,也坐下。你站到那兒是不是想占姑娘們的便宜!”小許聽校長劉震這麼說,也只好嘿嘿著,貼著老雷坐下了。

這時老闆娘,拉著聲兒地拿出菜譜,讓劉震點菜。劉震拿過菜譜說:“唉!不能,不能,還是讓我們的貴客點吧!”說著,就把菜譜拿給最近坐著的瘦高個兒記者。瘦高個兒記者,又把遞來的菜譜硬推了過去,示意讓胖記者點。劉震只好把菜譜遞給胖記者,胖記者接著菜譜,向在座的人望瞭望說:“也好,也好,恭敬不如從命!點就點,點不好可不要罵我!”老闆娘湊近了,拿著個本兒,把胖記者點的菜都一一記下後,就笑盈盈地出去了!

服務員們也頻頻地給客人們沏著茶。不一會兒,老闆娘又嗲聲嗲氣地引著服員把菜上全了。老闆娘又拿出當地最好的酒——金河灣,輪流給客人敬酒。敬到胖記者時,胖記者卻說:“最近喝酒有些上火!今天就免了!”老闆娘硬是不肯:“我長的再醜,也還是個女人!不喝這兩盅,我就要上吊給你看!”老闆娘說著就把酒盅子舉了個高,並且一本正經地說:“好像宋太祖說過:無酒不成男兒,無色路斷人稀!所以我今天一敬你家有愛妻,二敬你事業蒸蒸日上!唉呀!喝了吧!我的大記者!”胖記者終於沒有辦法,說:“真是君子難過美人關啊!喝就喝!死了也是褔!”胖記者說著脖子一仰就咯地一聲喝了下去!劉震、老雷等人便使著勁兒鼓著掌。隨後便是其他的兩個記者稀稀拉拉的鼓掌聲。劉震說:“唉呀!了不得,真是個酒家,喝酒的時候還來了個蓋樓的喝法!我們的學區站長就是個酒家,喝酒的時候,也蓋樓!”老雷和小許老師也附和著不斷地說著“就是,就是的,真是個酒家”的應承話!那個瘦高個子記者挑釁地說:“你們還不知道吧!他可是個喝酒的鱉鱉兒啊!有一次採訪市醫院的時候,一次和十三個人一拳四盅子,過了兩莊都沒有醉!”老闆娘一聽瘦高個記者這麼一說,便又舉起了酒盅給胖記者敬酒。這回胖記者很利索而且無不幽默地說:“不了,不了,再喝我可就醉啦!醉了可就胡來啦!胡來啦就色啦色啦地幹活啦!”說著還很嫵媚地並且女性化十足地拒絕說:“嗯!嗯!不要啦,嗯!討厭死了!”說著就把老闆娘敬酒的玉手只輕輕地一推就坐下了!於是便是一陣暴笑。劉震笑過後,做了個捂腰的動作說:“啊呀!太幽默了,太幽默了!我都笑叉了氣!唉喲!真是幽默啊!”

之後,便是一陣呼嚕,呼嚕地吃喝聲。呼嚕了一聲便是劃拳聲,此起彼伏。當大家都喝到臉紅脖子粗的時候,劉震提議來個黃段子。於是三位記者異口同聲地說:好,好!其中胖記者說,我們打個“籃球”:“你們教師隊和我們記者隊比賽!教師代表隊長劉校長,記者隊代表我。下麵我說一下比賽規則:發球權是獲勝的一方,隊員都聽隊長的調遣。光頭(是一個隊員擊敗其他三個隊員)每人喝一杯罰酒外,還必須說一個黃段子;不是光頭則每人說一個黃段子。你們看怎麼樣?”胖記者話音剛落,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好!緊接著就是要單數與雙數獲得發球權的過程。教師隊要了單數,記者隊當然要的是雙數。經兩個隊的出手,劉震隊獲勝。劉震沒有派隊員,直接自己先出手了。記者隊卻讓黑記者先來,並且胖記者開玩笑地說:“蜀中無大將,廖化為先鋒,讓我們的張記者上。”三拳過後,劉震敗下陣來。劉震就派老雷上陣,三拳過後,老雷也敗下陣來。這時,記者隊一片譁然。劉震派小許老師上陣,第一拳小許就來了個開門紅。第二拳小許以四季發財也贏了張記者。胖記者給張記者加油說:“鹿死誰手還說不上,老張加油!”但還是讓小許老師以五魁首挫敗了張記者。劉震見小許就這樣輕易地贏了張記者,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一眼小許。老雷也附和著嘟囔了陣,也學著劉震的樣子斜著小許,好像小許犯了大錯似的!胖記者好像看出來了點什麼,便把袖子往上一捋說:“劉校長,這可是冤假錯案啊!這可是對功臣的不敬啊!來許老師我和你交戰!”劉震和老雷見胖記者似有批評之意。便只好嘿嘿地笑著說:“也好,也好!小許接著劃。”不過很是莊重且很有些意味深長地在小許的肩膀上拍了拍。小許很堅定地說:“劉校長,知道了,這回一定照辦!”但這回仍事與願違。三拳過後,胖記者又敗下陣來。劉震又發話了:“你看,你,真是正著處不著,不著處挖給一勺!還是我們光頭吧!你看記者先生們!”劉震眼巴巴兒地望著在座的記者們,老雷早已端起了酒杯,小許見雷主任端起了酒杯,便趕忙端起酒盅咯當一聲,一杯酒先下了肚;緊接著老雷也脖子一仰,一杯酒很流暢達地下了肚;劉震也咯地一聲後,還用手背很達觀地把溢出的酒捋了一把,便呵呵地坐了下來。胖記者卻與瘦高個子記者同時發話了,站起來嚷著。胖記者說:“犯規,純純兒地個犯規!”瘦高個子記者也說:“喝了白喝了!不行按規則來!這回先罰你們教師組兩個黃段子!劉校長先講!”劉震只好面有羞赧地說了一個:“一男趕集賣豬,天黑遇雨,到一農家借宿。少婦說:家裏只一人,不方便。男說:求你了,我的大妹子,給你豬一頭。少婦說:行!但家中只有一床。男說:我也到床上睡,再給豬一頭。少婦說:行!半夜男對少婦說:我想到你上面睡,女不肯。男又說:給豬兩頭。少婦說:行!不過可不能動喀!少頃,男忍不住,央求動一下,女不肯。男說:動一下,給豬兩頭。少婦說:行!男動了八次停下了,少婦說:怎麼不動了?男說:沒豬了。少婦小聲地說:要不我給你豬……天亮後,男吹著口哨趕著一群豬趕集去了!”末了,劉震又像聊齋志異的作者,再最後加了個評論:“哈佛行銷學認為,要發現用戶潛在地需求,前期必須引導、培養用戶需求,因此產生的投入是符合發展規律的。”劉震很得意地做完這個評論後說:“老雷,你講!”老雷將所有人掃視了一遍後說:“我總得來個可笑的,但不一定是有顏色的,行吧!”胖記者等人點頭表示認可,但最後那個黑記者卻不冷不熱地補了一句:必須是詼諧可笑的!老雷點著頭講開了:“毛主席說,節日問候不是資產階級的專利,我們無產階級也要問候,就是問候早一點也不怕。無非拱拱手、說些吉利話嘛!既體現無產階級的革命感情,又能促進移動通信事業的發展,事業和生活兩不誤。紅包那些東西,腐朽得很,消磨意志……(見《毛選》第四卷頁)。”老雷正要說,他老人家真英明之類的話時。瘦高個記者發話了:“你們這些老師們,怎麼都講這麼理論的東西,酸溜溜的!聽起來很不輕鬆,頭都大了!老張你來一個。”張記者又推託著說:“還是我們的王站長來一個,我想一會!”並且用一種探尋的目光望著胖記者。這時,劉震等人也用一種期待的目光望著胖記者。胖記者像洪湖俠客一樣雙手抱拳說:“好吧!恭敬不如從命,來就來一個。有一人酒喝多了,嚷著要個小姐。主人無奈之餘只好照辦。挑來揀去,最後選了一個小姐。這人剛爬上去動作,可是哇地一聲吐開了。那小姐生氣地說:我聽說過有暈車的,暈飛機的,暈船的卻沒有見過暈這個的!”胖記者剛講完,便是一陣哄笑!劉震抹著眼淚說:“太可笑了,真是太可笑了!”之後,那個黑一些的記者也自告奮勇地說:“我也來一個讓大家動腦子的,酒喝多了有些腦積水,我來一個是給大家放水的!於是神秘地說:女人看男人洗澡!教師隊猜,猜不對,罰酒一杯。”劉震,老雷,小許老師都作出了苦思冥想的樣子。最終還是沒有猜出來。胖記者說:“先把酒喝了再讓我們的李記者告訴你們。”劉震一聽胖記者這麼說,便端起酒杯對老雷和小許老師說:“端,端!猜不出來,就認罰!”說著脖子一仰喝了下去,老雷和小許見校長喝了下去,也只好爭著搶著往肚子裏灌。待劉震等人把罰酒喝完,那記者才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迷底:“好大一棵樹!”“原來是一首歌曲名字啊!”劉震無不驚歎地說了一句,後便把自己的暴笑也很自然地丟在此起彼伏的哄笑中。

這時,老闆娘進來了。劉震一邊望著老闆娘的胸膛,一邊捂著肚子笑著說:好大一棵樹,真是誇張又形象啊!老闆娘見大家都笑成了這樣,便一本正經地說:“有什麼好事!何不讓我也分享一下。”並且順便對也在一邊朗笑的姑娘們說:“去把送的那幾道特色菜上來。”這時,劉震故作神秘地說:“小郝!你猜一下記者們讓我們猜的個迷語。猜不著也罰酒一杯。”老闆娘卻毫不推卻地說:猜就猜吧!又沒有輸南莊子北地的!大不了一杯酒,多大的個事!說,我猜!”劉震一聽老闆娘很乾脆,就望瞭望那個黑一些的記者說:“還是記者先生來說吧!”可是那個記者說:“還是老師來吧!你們教書的不是愛吃別人的剩飯嗎!不服氣是吧!你們每天還不是照本宣科,不是吃前人的剩飯嗎?你們把魯迅存進銀行,你們作李白的隨從,作杜甫的跟班,唉!總是熱著吃剩飯。還是剩飯大王劉校長說吧!”劉震說:“聽君一席話啊,真是高見!當老師的就是每天在熱剩飯,真是的!那我這個熱剩飯的廚子就熱一回記者們的剩飯吧!”說著作了個清嗓子的動作,便笑眯眯眯地望著老闆娘說:“女人們看男人洗澡。你猜一首流行歌曲名字。”那老闆娘卻乾脆地說:“就這麼個,小兒科的迷語!不就是《好大一棵樹》嗎!”劉震等人都作出了一副吃驚的樣子,望望記者們,又望望老闆娘。最後便又是一陣摻和著不同情感的笑聲。緊接著便是服員上來的特色菜,大家都胡亂吃了一陣又開始劃拳了。

在記者們都有些大醉的時候,劉震神秘地接了個電話。是副校長白雲打來的。劉震聽著白雲的彙報,滿意而會心地點了點頭說:“就這樣,老白!這回你立了頭功,回來我好好犒賞你!”劉震接完電話,記者們嚷著要走。劉震便順勢給老雷和小許老師遞了個眼色。老雷和小許便把頭一勾就出去了。

劉震一邊陪記者們下樓,一邊對記者們說:“沒事,沒事,就是兩個學生打架,擦了些油皮!可不懷好意的人就把芝麻大的事兒,說成西瓜大!有勞記者們了!”說著已出了酒樓,緊走幾步就到了早已安排好送記者們的車前。老雷手裏提著用黑塑膠袋裝著的好煙,在小許忙著給記者們開車門的時候,劉震和總務老雷硬把它們分別塞了到了記者們的手裏。隨著,汽車的開動聲,車載著記者們遠去了。劉震望著遠去的汽車,無不感慨地說:“媽的,這些文人中的’小姐’。也好對付,吃一點,再給一點,就把他們的嘴塞住了!也好也好!”說著,手一擺又說:“老雷去把帳結了,小許扶著我回學校!”(待續)

程勰,甘肅武威人,男,专业作家,發表中短篇小說、散文、論文、雜文、書畫評論、新聞作品若干;散文《老樹》入選年度《中國散文精選三百篇》;文藝評論《隴上名家書法評論》在《中國民族博覽》刊登;出版長篇小說《天堂裏有沒有陽光》;文學作品集《程勰作品精選》;年2月出版長篇小說《向邪惡索命》;年4月出版長篇小說《如此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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